五(第4/5頁)

“也許他們真的會見面。”瑪格特說,“你的叔叔經常旅行嗎?”

“哦,是的,他到處走,他在各地都有生意。”

就這樣,他們繼續閑談,可憐的瑪格特至少在一小會兒內忘記了她的悲傷。這可能是她最近品嘗過的唯一一次光明快樂的時光。我看出她喜歡菲利普,我就知道她會這樣的。當他告訴她他正在進行神職學習,我可以看出她比先前更加喜歡他了。然後,他承諾,可以讓她被獲準進入監獄看她的叔叔,她對他的傾慕達到了頂點。他說他會給獄卒一點小禮物,她一定要在傍晚天黑以後去,一句話也不要說,“但是要出示這張紙給獄卒看,然後通過,出來的時候再給他們看一次”——說著他在紙上塗抹了一些古怪的符號,然後把紙交給她,而她如此心懷感激,臉上立刻就像夕陽西下時一樣發起了燒。因為在那個古老而野蠻的年代,監獄的犯人是不被允許見親友的,有時他們在獄中苦熬很多年也不能見上親友一面。我斷定那紙上的符號是一種魔法,獄卒看了會喪失對自身行為的知覺,過後也留不下任何記憶,可能就是這個道理。這時候厄休拉在門口探了探頭,說:

“小姐,晚飯做好了。”

然後她看見了我們,顯出驚恐的樣子;她悄悄向我示意,叫我過去。我走了過去,她問,我們是否講出了那只貓的事。我說沒有,她才松了口氣,放心了,對我說請不要講,因為如果瑪格特小姐知道了,她會認為它是一只邪惡的貓,會派人叫來一名神父,把貓帶來的禮物全部交出,這樣以後就再也沒有這些好處了。於是我說我們不會說出去的,然後她滿意了。我開始向瑪格特告別,但是撒旦打斷我,繼續彬彬有禮地說——哦,我記不得他都說些什麽話了,總而言之他友好地請瑪格特邀請他吃晚飯,還有我。果然,瑪格特局促不安地尷尬起來,因為她甚至不敢確定家裏還有能把一只病弱的小鳥喂個半飽的食物。厄休拉聽到他的話,耷拉著臉,直沖進房間,但是她一下子愣住了,她看到瑪格特的氣色是如此鮮艷紅潤,也就自感少說為妙了;然後她又用她的波希米亞方言說起——我後來才知道那是這種方言——“讓他走,瑪格特小姐,根本就沒有足夠的食物了。”

還沒等瑪格特開口,撒旦就替她說出了她想說的話,用厄休拉自己的口吻回敬了厄休拉——這叫厄休拉大吃一驚,連她的女主人也感到吃驚起來。撒旦說:“剛才我不是在路上見到過你嗎?”

“是的,先生。”

“啊,很高興你還記得我。”他幾步邁近她然後小聲說,“我告訴過你,那是一只幸運貓。所以別擔心,它會提供的。”

這句話一下子撫平了厄休拉感情的礁巖,滌蕩了她心中的焦慮,她的眼中閃爍出深深的見錢眼開的喜悅。這只貓的價值開始顯現出來了。瑪格特花了不少時間來解釋為什麽一開始沒有邀請撒旦,她的解釋是最得體的,誠實的方式最適合她,她說她家裏幾乎拿不出什麽,但是如果我們想留下來跟她一起分享,她很歡迎我們。

我們在廚房裏進了晚餐,厄休拉伺候在餐桌旁。一條小魚放在煎鍋裏,松脆的,褐色的,非常誘人,可以看出瑪格特沒有意料到像這樣一頓可觀的食物。厄休拉把魚端上來,瑪格特給撒旦和我把魚分開,自己卻一塊也不肯吃。她解釋說她今天並不想吃魚。但是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她一眼看到煎鍋裏正在煎著另一條魚。她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但是什麽也沒說。她可能打算之後再詢問厄休拉。接下來還有另外的驚喜:肉,雞鴨,各種果酒和水果——各種花樣不斷從屋子裏冒出來;但是瑪格特並沒有大呼小叫,甚至此時看起來都不再驚訝了,那當然是撒旦施展的影響。撒旦不斷地聊著天,叫人感到愉悅,時光就這樣在輕松愉快當中過去了;盡管他編造了很多謊話,這對他倒沒什麽傷害,因為他只是一個天使,並不知道得更多,他們區分不開是非對錯。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我記得他對正誤是非都說過些什麽。他進一步說厄休拉的好話。他對瑪格特稱贊厄休拉,近乎私語地,但是聲音的大小卻足夠叫厄休拉聽見。他說她是一個好女人,他希望有一天能把她和他的叔叔撮合到一起。很快厄休拉就裝腔作勢起來,以一種滑稽可笑的少女般的姿態嗤笑著四處亂躥起來,把袍子撫平,像一只愚蠢的老母雞一樣打扮起自己,從始至終都裝作沒有聽見撒旦說的話。我都為她感到羞愧了,因為她的樣子正對我們顯示出撒旦對我們人類的看法,一個愚蠢又平庸瑣碎的物種。撒旦說他的叔叔非常富有情趣,如果擁有一個可以主持迎賓宴席的聰明女人,一定能使家中蓬蓽生輝,產生雙倍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