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殷紅的玫瑰地坎·卡無蕊 第一章 痛處,與,門(第2/14頁)

“屋子後面有一些小車,”比爾說,“大多數都不能用了,但有一些還行。我可以給你們一輛四輪驅動的卡車,雖然不能擔保它運行完好,但我相信開到黑暗塔還是沒問題的,因為從這裏過去只有一百二十輪距。”

蘇珊娜頓感心緒不寧。一百二十輪距,也就是一百多英裏,甚至還不到。那麽近了!近得讓人脊背發涼。

“你們不會喜歡天黑後靠近塔的,”比爾說,“至少我不會那麽做,考慮到塔裏的那位新住戶。不過,對你們這樣了不起的行者來說,何妨在路邊紮營再熬一晚?不會熬多久的,我該這麽說!宿營最後一夜之後(眾神明鑒,你們極有可能需要抵擋偷襲),明日晌午,你們就會抵達目的地了。”

羅蘭默默思忖了許久。蘇珊娜必須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呼吸,看他在深思的時候她幾乎想到屏氣。

我還沒準備好,她的一部分這樣想。還有更神秘的一個部分——記得每場夢境細微的差別的那個部分(反復而遞進的夢)——卻還想:我一點兒不想去呀。一點兒都不想。

最後,羅蘭說道:“謝謝你,比爾——我相信,我們幾人都非常感謝你——但我認為,我們只能謝謝你的好意。如果你問我為什麽,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我私心裏覺得,明日,未免太快了。我聽從心聲,決定我們步行完成余下的路程,就像我們先前一路走來那樣。”他深深吸了口氣,再舒緩地呼出。“我尚未準備好抵達塔。尚未準備充分。”

你也是嗎,蘇珊娜大吃一驚。你也一樣。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為了我的心、我的意。也許,甚至還為我的靈魂。”他伸手探入口袋,取出留放在丹底羅藥櫥裏的羅伯特·布朗寧的詩歌影印件。“這裏寫了一些文字,說的是:最終決戰,或是最終的痛苦來臨之前,要記取曾經的歲月。說得很好。也許,這首詩所說的——早到的、快樂的前兆——才是我真正需要的。說不好。總之,我認為我們要步行前去,除非蘇珊娜反對。”

“蘇珊娜不反對,”她靜靜地說,“蘇珊娜認為這才是高醫妙著。蘇珊娜只有一個意見:拒絕被人拖在後面,活像根排氣管。”

羅蘭感激(也許還包含了矛盾)地朝她一笑——這幾天裏,他似乎有點對她心不在焉——接著又扭頭對比爾說:“我在想,你有沒有可拖的人力板車?我們不得不帶點裝備……況且,還有派屈克。他不能一直步行。”

派屈克露出一絲惱怒。他把手臂平舉、折起,握起拳頭,鼓起肌肉。結果——捏著畫筆的胳膊只在上臂突起鴨蛋大小的二頭肌——似乎頗令他羞愧,他立刻垂下了手臂。

蘇珊娜笑著過去拍拍他的膝頭。“寶貝兒,別傻了。你就像韓賽爾和格蕾特一樣在巫婆的地窖裏被關了那麽久,上帝才知道究竟有多久,可那不是你的錯。”

“可以確定,我有那樣的平板車。”比爾說,“還有一輛電池驅動的可以給蘇珊娜用。沒有也不要緊,我可以自己做。花不了一兩個鐘頭的。”

羅蘭計算了一下,“如果我們從這裏出發,到太陽下山前還有五個小時,我們可以步行十二輪距。也就是蘇珊娜說的九英裏,或是十英裏。按照這樣的速度慢慢走五天就可以到了,我耗費一生追尋不止的黑暗塔。我會在黃昏時分抵達塔,因為在無數個夢裏,我所見都是那樣的光景。蘇珊娜,是不是?”

內在的心聲——最深處的那個自己——悄悄說:四夜。尚有四夜可夢。應該足夠了。也許該說,夠多了。當然,卡會介入其間。如果他們真的已經逾越了卡所能影響的地界,那就不會——不可能——發生。但蘇珊娜現在相信:卡能延及每一個角落,甚而影響到黑暗塔。也許,卡本就是黑暗塔所蘊生的。

“那將很好。”她答道,聲音低弱。

“派屈克?”羅蘭又問。“意下如何?”

派屈克一聳肩,一只手沖著他倆在半空搖擺一下,幾乎都沒有把頭從畫板上擡起來。隨他們所願,那個手勢便是這個意思。蘇珊娜尋思著:派屈克對於黑暗塔所知甚少,也就更不在意。話說回來,他為何要在意呢?他剛剛逃脫魔掌,肚子吃得飽飽的。對他來說,現在這樣就足夠好了。他失去了舌頭,但他可以自在地畫畫,畫出心聲,畫到心滿意足。她幾乎確信:對派屈克來說,這就像是一筆交易。而且……而且……

他也不太想走。他不想,奧伊不想,我也不想。那麽,會有何事降臨於我們呢?

她不知道,可古怪的是,她似乎毫不擔憂。卡會攤牌的。卡,還有她的夢。

4

一個多小時後,三人、貉獺和機器人比爾聚攏在一輛改裝小車前,看起來,那輛車就像是豪華出租車的放大版。四只輪子又高又薄,轉起來悄然無聲。蘇珊娜心想,就算上面裝滿了東西,拖起來也會像羽毛一樣輕松呢,起碼,在羅蘭生龍活虎的狀態下是。但拖它上坡顯然會比較吃力,好在他們有一車的備用糧食可吃。二號將會走得更輕盈快捷……而且,她覺得前頭也不太會有高山險峻了。他們已經來到了平原地帶,一馬平川;所有冰雪覆蓋、樹林綿延的山頭都已被拋在身後。比爾給她弄來一輛電力驅動的單座小車,比高爾夫球場車更迅捷。她被拖在羅蘭身後(“像根排氣管”)的歲月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