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會之地的白域丹底羅 第二章 劣土大道(第5/8頁)

“你是數數嗎?”她問,“密西西比一,密西西比二,這樣數出來的嗎?”

他搖搖頭。“我就是知道。一分鐘到了,或是一個小時到了。”

“絕對不可能!”她嗤笑起來,“一定是瞎猜的!”

“如果是猜的,怎麽會剛好在小針走完一圈的時候說出來呢?”

“那就是運氣好。”黛塔說著,眯縫著一只眼刁鉆地斜睨他,羅蘭很厭惡她的這種表情。(但從來沒提起過;當黛塔偷偷冒出來時,這種指責只會惹毛了她。)

“你還想試一次嗎?”他問。

“不了。”蘇珊娜說完,嘆了一口氣。“我願意承認,你的懷表走得分秒不差。但這也意味著我們還沒走近黑暗塔。還早呢。”

“也許還不夠靠近,所以表沒受影響,但已經比我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接近了。”羅蘭沉靜地說,“相對來說,我們現在已經處在其陰影之中了。相信我,蘇珊娜——我知道。”

“可——”

一聲鴉叫突兀而尖利地在他們頭頂響過,其聲嘶啞,卻又沉悶得詭異,那不是正常的“呀呀”聲,而是“咕嚕咕嚕”!蘇珊娜擡頭一看,見一只異常龐大的黑鳥——羅蘭稱之為“城堡鴉”的大鳥——剛剛從他們頭頂上飛過,身體壓得很低,因而他們都聽得到翅膀沉沉的拍動聲。彎鉤形的鳥喙下蕩著一條軟繩似的東西,在蘇珊娜看來,那條黃綠色的東西很像是幹死的海草。只不過,並不是徹底幹枯了。

她轉身看著羅蘭,難以掩飾興奮的神情。

他也一點頭,“鬼草。也許是帶回去給它的伴侶築窩用的。顯然不是給小鳥吃的。它們不吃那東西。但當你走進無有之地時,鬼草總是蹤跡全無,但你一旦走回去,就像我們這樣,總能第一眼就看到它。我們終於看到了。現在,好好聽我說,蘇珊娜,我希望你能聽好,我要你盡全力把那個討人厭的婊子黛塔趕走,趕得越遠越好。也不要浪費時間來告訴我她已經不在了,而我明明還能在你眼睛裏看到她跳著考瑪辣舞。”

蘇珊娜似乎被驚嚇住了,轉而顯出幾分激憤,似乎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因而準備反唇相譏。但她扭過頭去什麽都沒有說。當她轉回來正視著羅蘭時,她自己已感覺不到羅蘭所說的“那個討人厭的婊子”。羅蘭也一定覺察到了:黛塔走了,因而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我們很快就能走出劣土了,但你要盡量做到一點:不要相信親眼所見之物就能代表安全或是文明——可能是幾棟房子,或是路面上的幾塊鋪砌石。不久之後,我們就會進入他的古堡,拉什宮。基本上可以肯定:血王已經不在那裏了,但他很可能為我們布下了陷阱。我想要你仔細聽、仔細看。如果有什麽需要商量的,我希望你能讓我來處理。”

“你怎麽能知道我做不到什麽?”她問,“你在隱瞞什麽?”

“沒什麽。”他答(對他而言,用上了難得一見的誠摯口吻)。“蘇珊娜,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我們現在距離目標地已經很近了,不管那塊表怎麽說。我們很快就能踏上前往黑暗塔的道路。但是我的老師,範內,曾經說過一條永無例外的規則:勝利之前必遭誘惑。而且,獲取的勝利越偉大,將受的誘惑也就越大。”

蘇珊娜只覺一陣戰栗襲遍全身,不由得用雙臂抱緊自己。“我想要的一切不過是溫暖,”她說,“如果沒有人給我一大袋柴火和一套法蘭絨工會制服,並以此要挾我放棄塔,我估摸著我們還能再撐一陣子。”

羅蘭想起柯特格言中最正經的一句——決不要把最壞的事情大聲說出來!——但他決定緘口,至少在眼下這個話題上如此。他小心地把懷表收好,站起來準備前行。

但蘇珊娜卻又獨自延怠了一會兒。“我又夢到了那家夥,”她說。她覺得沒必要講出自己說的是誰。“連續三個晚上,跟在我們後面一路疾行。你覺得他真的會在那兒嗎?”

“哦,是的。”羅蘭答,“而且我相信,他還帶著一只空空如也的肚皮。”

“餓,莫俊德很餓。”她這樣說,是因為她在夢裏聽到了這句話。

蘇珊娜又是一陣寒戰。

7

他們走的這條窄路終於變寬了。那天下午,人行道邊沿銹跡斑斑的鍍金邊漸漸顯露出來。這條路越來越寬敞,天還沒黑,他們就走到一個交叉口,銜接上了另一條大路(很久以前,這必定是一條正規的馬路)。一根生銹的杆子豎在路邊,大概以前是用來撐起路牌的,但現在杆子上方什麽都沒了。第二天,他們看到了法蒂這邊的第一棟建築物,卻只是斷壁殘垣,門廊上掛著的招牌已字面朝下倒掛多時。小屋外面還有一間昔日的谷倉或牲口棚,現在也已夷為平地。在羅蘭的幫助下,蘇珊娜把那塊招牌翻過來看了看,他們依稀辨認出其中的一個字:制服。字下則是他們早已熟稔的紅眼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