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講故事 第六章 祖父的故事(第2/11頁)

“很好,”埃蒂平靜地說,“土豆肉湯很好。”

“土豆肉湯好啊!”逖阿翹起她的鼻子,她的嘴唇也向上翹起,像豬叫一樣表示親近。“土豆肉湯!土豆肉湯!土豆肉湯好啊。”

赫達猶豫不定地碰了一下蘇珊娜的手,說道:“她會一整天都這樣的,除非你跟她說噓噓,姑娘。”

“噓噓,逖阿。”蘇珊娜說道。

逖阿對著天空發出響亮的笑聲,然後雙手插在她巨大的胸部前,開始沉默了。

“紮,”逖安問道,“你該去撒尿了啊,對嗎?”

紮麗亞的弟弟什麽也不說,只是繼續摸自己的胯下。

“快去撒尿,”逖安說,“你到谷倉背後,去澆到稻草稈上,快去。”

紮勒曼一時毫無反應。然後他走開了,搖搖晃晃地大步離開。

“在他們還年幼的時候——”蘇珊娜開始問道。

“他們倆都非常聰明,”紮麗亞回答道,“現在她變笨了,我弟弟更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紮麗亞突然用手捂住臉。亞倫看了大笑,模仿著把自己的手也蓋到臉上。(他從手指縫裏叫道,“藏貓咪!”)但這時,兩對雙胞胎顯得臉色很凝重,甚至有點恐慌。

“怎麽了,媽媽?”利曼問,一邊拽了拽他爸爸的褲腿。紮勒曼什麽都沒注意到,繼續向谷倉走去,還是一只手放在嘴裏,一只手摸胯下。

“沒什麽,兒子,你媽媽很好。”逖安把他小兒子放到地上,用手擦了擦眼眶。“一切都很好,不是嗎,紮?”

“是,”她回答道,放下手。她的眼眶紅紅的,但她沒有哭。“有上帝保佑,我們沒什麽好擔心的。”

“但願上帝能聽到你的話,”埃蒂說道,看著那個巨人搖搖晃晃地走向谷倉。“但願上帝能聽到你的話。”

2

他們一起走到逖安所說的雜種地,紮麗亞、蘇珊娜和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則都留在家中。“你的爺爺現在正享受著一天中的最好時光吧?”幾分鐘後埃蒂問逖安。

“你肯定沒看出來,”逖安眉頭緊鎖地說,“最近幾年,他越來越糊塗了,不管怎麽著都不願與我有任何瓜葛。而紮麗亞卻手把手地喂他吃飯,為他擦口水,還叫他先生。難道兩個弱智還不夠我養的嗎?我還得照顧那個脾氣暴躁的老頭,他的腦子像門上的鉸鏈一樣生了銹,不好使了。有一半的時間,他連自己在哪裏都不知道,整天叫著噓噓。”

他們繼續走著,茂盛的野草磨得他們的褲腿嗖嗖作響。埃蒂兩次被埋在草叢下的石頭絆倒了,一次逖安拽著他的手臂領著他繞過一個幾乎能讓他右腳致殘的大洞。埃蒂現在明白為什麽他把這裏叫做雜種了。然而這裏卻有耕作過的跡象。很難想象有人可以在這樣亂糟糟的田裏耕地,看來逖安·紮佛茲正在努力做這樣的嘗試。

“如果你妻子說的都是真的,我想我該和他談談,”埃蒂說道,“該聽聽他的故事。”

“我的爺爺有很多故事,起碼有五百個。但問題是,這些故事從一開始就是謊言,現在他老了,都把它們攪在一起了。他的口音很重,而且在過去的三年裏,他最後的三顆牙齒都掉光了,我想剛開始你可能連他的話都沒法聽懂。但還是希望他的故事能讓你高興,紐約客——埃蒂。”

“逖安,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啊?”

“不是因為他對我做了什麽,而是他對我爸爸做了什麽。這些事說來話就長了,跟今天的事無關,不要想了。”

“不,是你不去想。”埃蒂說著,停了下來。

逖安看著他,很震驚。埃蒂點著頭,一臉嚴肅: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埃蒂現在二十五歲了,比庫斯伯特·奧古德最後在界礫口山的那一天,只是大了一歲,然而在漸暗的天色裏,他看起來像五十歲。這是個殘酷的事實。

“如果他真的看到過一頭死狼,我們該聽聽他怎麽講。”

“埃蒂,我不想。”

“嗯,但是我想你應該很明白我的態度。不管你怎麽憎恨他,先忍忍。如果我們能與狼算清這筆賬,你要怎麽對付他,我都同意。你可以把他推到壁爐裏,燒死他,或是把他推下屋頂,摔死他。但現在,你能不能把你個人的恩怨放一放?”

逖安點了點頭。他靜靜地站著,雙手插在口袋裏,望著那片被他叫做雜種的土地。當他這樣打量這片土地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種苦惱的貪婪。

“你覺得他的那些關於殺狼的故事都是他自己吹噓的嗎?如果你真的這麽認為,我就不浪費我的時間了。”

逖安很不情願地說:“比起他其他的故事,我更願意相信那個。”

“為什麽?”

“從我能聽懂話起,他就開始講這個故事了,之後每次講得都跟以前的故事沒什麽大的變化。而且……”逖安接下來的話變得吞吞吐吐,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我爺爺一直缺少勇猛的特質。要說還有什麽人會有足夠的勇氣跑到東路上去抵擋狼群的話——就別提是否有足夠的智謀去慫恿他人與自己一起前往了——我願意跟你打賭此人會是傑米·紮佛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