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弱智(第3/13頁)

“很抱歉是個壞消息,”安迪說。只聽到他的腸子哢噠一聲響,他的眼睛閃出的藍光越發亮了,接著他後退一步。“你不想讓我講講你的星象嗎?是‘滿土’之末,此時尤其適宜結束老營生,結識新朋友——”

“去你媽的破預言吧!”逖安彎下腰,抓起一團土塊,向機器人擲過去。土塊中的一個小石子撞在安迪的金屬外殼上發出叮當一聲。逖阿倒吸一口氣,隨後哭了起來。安迪又後退了一步,他的影子在雜種地裏劃出長長的一道。但是他可憎的笑容依然不變。

“來首歌如何?我在鎮子最北端的曼尼學到一首有趣的歌,名字叫‘失落的時候,請神主宰’。”從安迪肚腸深處的某個地方傳來一陣定音管的顫巍巍的嘟嘟聲,隨後是鋼琴琴鍵的潺潺聲。“來了——”

汗水從他的雙頰流淌下來,把他癢癢的睾丸粘在了大腿上。他心裏充滿該死的焦慮。逖阿仰起傻乎乎的臉,沖著天空叫了起來。而這個壞消息的傳遞者,白癡機器人,已準備為他演唱某種曼尼贊美詩。

“安靜點,安迪。”他聽上去相當理智,但卻是牙關緊咬。

“遵命。”機器人回答,隨後同情地保持著沉默。

逖安走到他大喊大叫的妹妹跟前,用一只胳膊摟住她,聞聞她身上沖鼻(並非臭不可聞)的味道。她只是工作和順從,並不擔憂。他嘆口氣,然後開始撫摩她顫抖的胳膊。

“停下,你這個咋咋呼呼的臭女人,”他說。用詞或許惡劣,但語氣卻友善之極,而她只對他的語氣有反應。她開始安靜下來。她哥哥站在那裏,她臀部的紅斑緊貼著他胸腔下面的位置(她足足高了一英尺),任何從此路過的陌生人可能都會停下來看看他們,驚訝於他們面孔的相似和身材的極大差異。相似其實是自然的:他們是對雙胞胎。

他用親昵和咒罵相夾雜的話安慰妹妹——自她從東方回來成了弱智以後的這些年裏,這兩種表達方式對逖安·紮佛茲來說沒什麽不同——最後她停止了哭泣。當一只褐鴉從天空飛過,一邊翻轉著發出其慣有的一長串難聽的叫聲,她用手指著笑了起來。

一種感覺從逖安心中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他也無從識別。“不對,”他說。“不。耶穌聖人和眾神之神啊,這不對。”他望向東方,那邊的小山連綿翻滾成一團升騰的黑膜,像是雲霧但又不是。那是雷劈的邊界。

“他們這樣對待我們是不對的。”

“你肯定不想聽你的星象嗎,先生?我看到閃亮的硬幣和一個美麗的黑衣女士。”

“黑衣女士們就甭指望我了,”逖安說,一邊開始把挽具從他妹妹寬闊的肩膀上拉下來。“我是有婦之夫,相信你肯定知道得很清楚。”

“許多已婚男人都有自己的情人。”安迪評論道。逖安覺得他的口氣幾乎是揚揚得意。

“那些愛自己妻子的男人不一樣。”逖安背上玩輓具(是他自己做的,大多數牲口棚裏明顯缺乏供人類使用的東西)轉身往家裏走去。“農夫也不行,不管怎麽樣。告訴我一個養得起情人的農夫,我就親吻你閃亮的屁股。走,逖阿。擡起來,放下去。”

“回家?”她問。

“對。”

“在家裏吃午飯?”她迷迷瞪瞪又充滿希望地看著他。“土豆?”停頓了一下。“肉汁?”

“當然,”逖安說。“他媽的為什麽不呢?”

逖阿大叫一聲,開始往家裏跑去。她跑起來時幾乎有種讓人敬畏的力量。他們的爸爸在去世的那個秋天前不久曾經評論過:“不管聰明還是愚蠢,跑起來可是周身的肌肉都在運動。”

逖安在她後面慢慢地走,低著頭留神別踩到洞孔,他妹妹好像不用看就能避開,仿佛她內部的某個部位已經測出了每個洞孔的位置。那種奇異的新感覺越來越強烈。他知道生氣的感覺——任何曾經被有牛奶癖的家夥偷過奶牛或自己的玉米地被夏天的雹暴擊毀的農夫都深有體會——但是這種感覺更深切。這是種憤怒,而且以前從未有過。他慢慢走著,腦袋低垂,拳頭緊握。他沒有意識到安迪一直跟在自己後面,直到這個機器人說,“還有別的消息,先生。鎮子的西北方,沿著光束的路徑,來自外世界的陌生人——”

“該死的光束的路徑,該死的陌生人,還有該死的你自己,”逖安說。“離我遠點,安迪。”

安迪原地不動站了一會兒,四周全是雜種地的巖石、雜草和沒用的小丘,這片紮佛茲土地上最惡劣的一塊。他體內的繼電器響了。他的眼睛閃了閃。然後他決定去找卡拉漢神父談談。老神父從沒說過他該死。老神父總是願意聽他的星象。

還有,他總是對陌生人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