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弱智(第2/13頁)

“向您問安。”一個響亮卻幾乎毫無音調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聲音的主人無視逖安驚訝的叫喊。“美好的日子,願它們常駐此間。我遠遊到此,願意為您效勞。”

逖安急速轉身,看到安迪站在那裏——七英尺赫然立在那兒——這時他差點被掀翻在地,因為他妹妹又歪歪扭扭地往前跨了一大步。犁的頸軛韁繩從他的手上滑開並纏住了他的喉嚨,聽得到劈啪一聲響。逖阿不知道可能要出人命,又往前邁了堅實的一步。在她邁步時,逖安喘不過氣了。他又咳又吐,並在皮繩上亂抓一通。安迪看著這一切,像往常一樣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

逖阿又往前拽,逖安被撂倒在地。他摔在一塊巖石上,石頭殘酷地刺進他雙股間的縫隙裏,不過好在他又能呼吸了,不管怎麽樣這會兒可以。該死的倒黴地!總是這樣!會永遠這樣!

逖安趁皮繩把自己的喉嚨纏緊之前用力把它抓住,並大叫,“站住,賤貨!籲,要不我把你胸前那對肥大而沒用的乳頭擰掉!”

逖阿相當順服地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發生了什麽事。她笑得更燦爛了。她舉起一只肌肉橫生的胳膊——上面的汗水閃閃發亮——並指了指。“安迪!”她說,“安迪來了!”

“我不瞎,”逖安說著站起來,揉揉屁股。那個部位也在流血嗎?我主耶穌啊,他覺得是的。

“向您問安,”安迪對逖阿說,一邊用三根金屬手指在自己的金屬喉嚨上敲了敲。“祝天長,夜爽。”

盡管逖阿肯定已聽過這一問候語的標準回答——祝收成增倍——不下一千遍,可她惟一會做的是再次擡起她寬大的白癡臉龐,對著天空發出雁叫般的笑聲。這一刻,逖安感到一種意外的痛苦,不是來自手臂,或喉嚨,或受傷的屁股,而是他的心。他隱約記得逖阿還是小女孩時的樣子:漂亮並像只蜻蜓般敏捷,聰明得超乎想象。後來——

可就在他結束思考之前,出現了一種前兆。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下沉。消息會在我來到這裏時傳來,他心想。在這塊沒有好事只有厄運的不毛之地。到時間了,不是嗎?超時了。

“安迪。”他說。

“在這兒!”安迪笑著說。“安迪,你的朋友!遠遊歸來,願意為您效勞。想知道你的星象嗎,逖安君?是‘滿土’。紅彤彤的月亮,就是中世界所說的‘獵女月’。有個朋友會來訪!生意興隆!你會有兩個主意,一個好的,一個壞的——”

“壞主意是來到這裏企圖改變這塊地,”逖安說。“別去管討厭的星象,安迪。你來這裏幹嗎?”

安迪的笑容或許不可能被擾動——畢竟他是個機器人,卡拉·布林·斯特吉斯乃至方圓幾英裏中的最後一個——但是在逖安看來,他的笑容變得不安起來,反正也沒什麽不同。這個機器人就像一個小孩被拉長成了大人,又高又瘦,簡直超乎想象。他的腿和胳膊是銀色的。他的頭像個不銹鋼管,上面有雙電眼。他的身體,就是一個圓柱,呈金黃色。身體正當中——該是人的胸部的位置——貼著這樣的圖標:

這個傻東西究竟為什麽或者如何得以保存,而所有其他的機器人都已消失——消失好幾代了——逖安既不知道也不關心。你在卡拉的任何地方都可能看到他(他不會冒險離開邊界)用瘦得出奇的銀腿邁著步子,四處張望,偶爾當他存儲(或者可能是清除——誰知道呢?)信息時,還會點點自己。他會唱歌,把飛短流長從鎮子的一邊傳到另一邊——報信機器人安迪是個永不疲倦的行者——而且他看起來喜歡傳遞星象勝過一切,盡管村子裏的共識是這些信息沒什麽意義。

然而,他還有另一項功能,而且那意義重大。

“你為什麽來這兒,你這個螺釘和柱子皮囊,回答我!是狼群嗎?它們從雷劈回來了?”

逖安站在那裏,擡頭注視著安迪那張愚蠢的金屬笑臉,身上的汗水開始發涼,他滿心祈禱這個傻瓜會說不,然後繼續嘮叨他的星象,或者可能會唱“綠色的谷物阿達喲”,總共二十或三十詩節。

安迪仍然面帶笑容,但他所說的卻是:“是的,先生。”

“耶穌聖人啊,”逖安說(他從卡拉漢神父那裏覺得那兩個名字是一回事,但從沒去深究過),“還要多久?”

“還有一個月它們就到。”安迪回答,仍然笑著。

“一個滿月?”

“差不多,先生。”

那麽是三十天了,再增減個一天。還有三十天狼群就來。寄望於安迪弄錯了沒什麽意義。無人曉得這個機器人怎麽在狼群到來之前就知道它們已從雷劈那麽遠的地方出來,但是他就是知道。而且他從沒弄錯過。

“他媽的去你的壞消息!”逖安喊道,他為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感到狂怒。“你幹什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