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旭日如血 第四十七章 旭日東升

門開了,進來的卻是程敬唐。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是十幾個金槍班士兵。

看到他進來,我精神略略一振。金槍班是南武公子的親隨士兵,現在進來的,多半就是南武公子了。雖然我肯定見過改裝後的南武公子,但正式見面還是第一次。這個一手毀滅了帝國的共和軍最高領袖前來看我,究竟有什麽用意?我猜想可能是與我談談五德營繳械的條件。他雖然扣住了我,但五德營就在霧雲城外,隨時都會攻城。縱然五德營現在只有不到四萬人的兵力,而集結的共和軍前後卻已超過十萬,但以五德營這些年來百戰百勝的威名,我想南武公子絕對不敢輕啟戰端,還是要來與我談判的。

也許,這是個契機。我索性躺到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腿也架起來,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架勢,以示我縱然身陷囹圄,仍然有平常心。

金槍班士兵一進來,便兩邊排開,站得整整齊齊,有個人走了進來。

一看到這人,我再也裝不了鎮定,翻身坐起,驚叫道:“吳萬齡!”

進來的居然是吳萬齡!

實話說,即使金槍班排開架勢,進來的是個蛇人或鼠人我都不會那麽驚奇。我做夢都想不到會是吳萬齡。吳萬齡進入火軍團後,一直在做一個中級軍官。等他在火軍團做了中軍,畢煒與我的關系也越來越僵,我就再也沒機會再看到他了。偶爾想起,也只是為他擔心。但戎馬倥傯,想到他的機會已是絕無僅有,等畢煒被鄧滄瀾迫降共和軍時,我都已經忘了吳萬齡也在火軍團裏。現在看他進來,相貌沒什麽變化,卻是氣度非凡,頗有指揮千軍的氣魄,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吳萬齡走了過來,臉上也沒有表情,隔著囚籠的鐵欄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兄,別來無恙。”

我看著他,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只是淡淡道:“吳兄,你究竟是什麽人?”

吳萬齡微微一笑,道:“有件事一直瞞著楚兄您,萬齡在此深表歉意。只是兩國相爭,兵行詭道,無所不用其極,楚兄應該也能理解。”

我道:“你是共和軍伏下的暗樁?”

吳萬齡搖了搖頭,道:“家父便是蒼月公。”

這話又像一個晴天霹靂,把我打得悶了。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只是道:“什……什麽?那麽那個南武公子是誰?”

“家父有二子一女,義子名南,親子名武。家父不願我們借他的余蔭欺淩他人,因此從來不帶我們外出,我兄弟三人一直以平民子弟的身份生活。”吳萬齡的聲音仍是平和如常,似乎說的只是一件家常而已,“我就是武。當唐侯渡江擊敗家父,我受傷未能隨眾南歸,被一戶人家收留,結果唐侯南征時,將我征編進了部隊。”

我喃喃道:“怪不得,那時逃歸路上經過符敦城,你會寧可留在符敦城也不願意回帝都。”

當時吳萬齡為了留在符敦城,向陶守拙說明了與我們一同北上的四個女子的身份,使得陶守拙定計把她們也當成供品獻給帝君,使得我和楓再也無法在一起。那時我恨得險些就要把吳萬齡殺了,現在想想,也許當時殺了他,可能更好一點。鄧滄瀾反叛文侯是受畢煒脅迫,而最後畢煒投降共和軍,雖是受鄧滄瀾脅迫,吳萬齡在其中起的作用肯定也不小。我心裏一陣煩亂,也不知是該表示欽佩還是憤怒。以前我總覺得吳萬齡雖然整頓軍務有一手,但這個人能力終究不太強,所以放到哪裏都是泯然眾人。回頭想想,吳萬齡在帝國軍中呆了那麽長時間,這種堅忍就已經令人生畏了。

吳萬齡道:“不怕楚兄見笑,以前家父就說我懦弱無用,當時我還不服氣。高鷲城一戰,我才真正知道自己懦弱無用。父親在城中,我卻在敵軍中攻打城池。那時也起過入城後與父親共存亡之心,但一來沒這個本事,二來當時唐侯合圍之勢已成,最終我居然是作為戰勝者才得以入城。等後來在蛇人齒牙間僥幸逃得一命,更是覺得天下之大,茫茫然卻無我容身之地。”

我沉默不語。雖然認識他這個蒼月公公子的人很少,可是到了帝都,萬一被認出來,那就是死路一條了。盡管對他語帶譏嘲,但將心比心,假如我處在他的位置,我恐怕也會這樣做吧。我道:“後來你為什麽仍然一直留在帝國軍中?當時聯手共抗蛇人軍,你有的是機會回去。”

吳萬齡行了一禮,道:“當時南哥已將家父留下的部隊帶得有聲有色,他也已在軍中建立起了威信,如果我回去,就會影響到他的地位。而且我自覺不是南哥和你那樣的能力超群之輩,回去後充其量也只能當個小軍官。與其如此,不如就留在帝國軍中伺機而動。”

我冷笑道:“你不要說你沒能力。帝國軍有一半便毀在你的這份堅忍和自知之明裏。只是你把你父親的家底拱手相讓,不怕九泉之下難以面對你父親麽?”當初吳萬齡獻計突襲五羊城,捉拿了何從景,我只是覺得這計策有點不講信義。回過頭來想想,那其實是南武公子授意吧,借我們的手除掉了何從景,南武公子就此徹底掌握共和軍的領導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