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旭日如血 第四十章 和平之年(第2/8頁)

我們走了過去,卻見梅園深處已整整齊齊地排了幾列桌椅,帝君則站在一角的一株梅花前與幾個人談笑,一組樂人且在一邊彈奏。我們上前跪倒在地,道:“臣等叩見陛下。”

帝君擺了擺手,道:“列位將軍請起。今日之宴,大家不必拘禮,必要盡歡而散。現在人還沒齊,大家隨便走走吧,哈哈。”

帝君一直喜歡這一類雅集。但他即位以來戰事不斷,他又有當一個中興之帝的心思,所以十分勤政。現在一切都告一段落,共和軍也終於承認了帝君的統治,直到現在才可以輕松一下吧。楊易和廉百策還喜歡觀賞景物,錢文義、曹聞道和陳忠卻沒這種心思,好在座位上有消閑小食,還放著輕易不飲的黃封禦酒。這種美酒據說是大內珍藏之物,尋常不易喝到,曹聞道有點貪杯,早就迫不及待了,何況還有唱曲的在一邊助興。我雖不貪杯,也想嘗嘗這種酒。我們叩謝後,正待落座,帝君忽然道:“楚將軍,過去看看這本點碧如何。”

我對花卉本來也沒多大興趣,但帝君叫我,不得不過去。那株梅花長在園角,離宴席有幾十步,也不甚高大,鐵幹焦枝,點綴著幾朵稀疏的綠色梅花,道:“陛下,這花倒是稀見。”

帝君道:“點碧是《梅品》中所列三神品之一,據說只長在極北姑射山,只在冰雪之中方能生長,別處種不活。句羅王前年搜羅了一本,進貢來的,陽和苑的花匠手段倒是高明,居然被他養活了。”他撚了撚新留的一點短髭,嘆道:“‘琪園曾種玉,蝶夢未歸人。誰知冰雪裏,偷得一枝春。’閔維丘先生此詩雖只廿字,倒也有點意思。”

聽得“閔維丘”三字,我怔了怔,道:“陛下說的那位閔先生,可是當今那個有名的詩人?”

帝君眼中登時放出光來,道:“是啊是啊,楚將軍原來也讀過閔先生的詩麽?可惜先帝因他寫詩語涉狹邪,將他發配出都,此後就連年戰爭,不知所蹤,只怕已經沒於亂軍,可惜啊。”

我想說我在五羊城曾見過他一面,那時他精神十足。而前一陣我和邵風觀聽到的那個在深夜狂吟的老者,聲音很像他,很可能現在已經回到帝都了。可是話到嘴邊又止住了。閔維丘詩名滿天下,如果他想現身,早就出來了,現在仍是聲息全無,那麽他多半是不想再見人。做一個隱士,也許那才是閔維丘的願望吧,現在的他大概心裏更平和喜悅一些,我也不必多事。我道:“是啊,不過詩人輩出,別的詩人也會出來的。”

以前文侯常陪著帝君談笑。文侯才學過人,說出的話來也大對帝君胃口,但現在帝君與文侯已經決裂了,想必也不會召見他。而張龍友對詩文一道沒什麽興趣,帝君平常忙於國事,更找不到一個可以閑談的人,現在我說了這兩句,大是投其所好。他笑道:“果然果然,現在文校中有個少年,叫什麽錢蒓客的,詩詞極是高明,大有出藍之勢,過幾年聲名定然遠超閔維丘。詩詞雖小道,實由天份,非凡人力,天才果然還是有的,我學了那麽多年仍然不成話。”

我也不知那錢蒓客是什麽人,對詩詞興趣也不大,但帝君這話卻大得我心。他貴為國主,卻清楚知道自己的不足,說不定,帝君真的會是一個明君吧。我的心情也登時好了許多,道:“陛下奏笛之技,亦是絕世無二,誠天人之資。臣亦學笛,這許多年卻無寸進,實是汗顏。”

一聽到吹笛,帝君的興頭更足了,道:“果然,茵妹當初還給過你一支鐵笛,你不常練麽?”

“臣鈍於此道,實無天份,今生恐不能及陛下之萬一。”

帝君笑了笑,道:“呵呵,楚將軍,你是個老實人,也會拍馬了。”

我道:“臣不敢。”

他雖說我拍馬,心情卻顯然更好了些。其實這話也不是拍馬,帝君別的頂多是個中人之資,他的吹笛之技卻著實了得,當世縱然不是第一,前十位我想總排得到,文武二侯都是笛技名人,但此道似乎較他有所不及,我吹笛頂多吹個響,較起真來,只怕連他的兩萬分之一都及不上。假如帝君治國之力能有他吹笛技術的一半,也該是古往今來少有的英明之帝吧。

帝君看著我,忽然揮手讓邊上的人讓開,嘆了口氣,道:“茵妹說得果然沒錯。你是個不知道自己實力的人,務必要旁人鞭策,方能一展所長。如果茵妹活著,她逼著你練笛,恐怕今日你便能與我合奏一曲了。”

我呆了呆,道:“郡主說過這些麽?”

帝君輕聲道:“想必你一直都不知道,茵妹生前曾給我留過一份密奏,對如何用你講得最多。她說你與那個南宮聞禮,一文一武,足為羽翼。只是你生性疏懶,必要時須讓你當機立斷,不能首鼠兩端。茵妹真是絕世人物,洞若觀火,即使身故,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便是對甄礪之下手,畢胡子會轉向,鄧滄瀾因可娜而贊同,都已盡在她估計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