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六章 進退兩難(第2/8頁)

他笑了起來,道:“當然不會怪德洋大人的,楚將軍請放心。”

他雖叫我放心,我卻不敢真個放心。我道:“張先生,你回來收拾東西麽?”我本叫他把東西搬到我的營中,可他還沒搬來,馬上就要去武侯那兒了。

張龍友道:“我有一些丹爐和藥物得搬過去。”

“君侯尚未給你護兵麽?”

他道:“尚未,不過君侯說,明日便抽調一個護兵給我。”

我道:“我陪你去拿東西吧。”不由他推辭,轉過頭對祈烈道:“小烈,你回營給我燒點水,我陪張先生去一趟便回。”

張龍友道:“楚將軍,你還是不要叫我張先生吧,叫我張龍友便是。”

我笑道:“豈敢豈敢。”

德洋的輜重營與前鋒營本來就是一個大營裏的。走進輜重營,便聽得一陣陣女子的哭聲,那是擄來的女子,臨時被集中關押在這裏。那些女子都被關在一個個大木籠中,看上去都蓬頭垢面,神情呆滯。其實,這些女子都是百裏挑一的美女,只有美女才可能活到現在的。

走過那些女子時,我有些不忍,只能強裝著沒聽見什麽,只是走過。張龍友也似有些不忍心,喃喃道:“兩軍交戰,最苦的,還是平頭百姓啊。”

他嘴裏說出這句話來,我幾乎有些吃驚。剛想回一句,他已急匆匆地走了過去。

他本來的營帳已經是被燒得滿是破洞。張龍友一走到帳前,一個輜重營的士兵道:“張呆,你怎麽回來了?”看見我跟在他後面,卻不由一愕。張龍友只是微笑道:“拿點東西。”邊上另一個士兵卻小聲道:“別亂說,人家是君侯跟前的參軍了,跟我們德洋大人平級。”

那兩個士兵都有點敬畏地看著我跟著張龍友進那破帳。他們大概覺得,我軍銜比張龍友低了,可能我是被張龍友拿來辦事的。其實百夫長比參軍要低一档,但前鋒營較為特殊,除了武侯本人,誰也不能指揮的。

一進張龍友原先的營帳,一個半臥在床上的士兵翻身起來,道:“張……張大人……”

他百忙中想必聽到了外面的對話了。張龍友道:“小朱,沒什麽事,我來拿點東西,你睡吧。”

那個小朱哪裏敢睡下,已站在一邊。人生的際遇也真是奇妙,前兩天,張龍友還在這營帳中,可能還被他們呆子長呆子短地呼來喝去,可一受武侯賞識,似乎人也一下有了威嚴。

張龍友東西並不多,只是有幾個奇形怪狀的爐子和鍋子,還有兩袋沙子。我拎起一個爐子,只見爐底也燒得黑黑的,邊上有個已經炸裂的碎鍋子。我收拾好了,一把拎著,道:“好了麽?”

張龍友正把那兩袋東西搬在背上,道:“好了好了,另外沒東西了。”

輜重營裏,小車有不少。借了一輛,把東西放上後,我幫他拉著車,並肩走出輜重營。我忽然覺得自己不免有點傻。看樣子,張龍友不是會對德洋不利的那種人,就算他有報復之心,也未必會做什麽事,我也是多心了。但既然說了要幫張龍友拿東西,我也不好再半路脫逃。我道:“張先生……”

張龍友道:“你又來,楚將軍,你別叫我先生。”

我道:“好吧,張龍友,你要那些爐子做什麽的?”

張龍友道:“那是丹爐。我是上清丹鼎派的弟子。”

上清丹鼎派,是現在兩大國師之一的真歸子所屬那一派。以前天機法師那一派,不相信這種燒煉的事,認為丹鼎須以人自身為爐鼎,所煉大丹方是正道,因此他們是被稱為是“清虛吐納派”。真歸子恰好完全與天機法師相反,他那一派覺得能燒煉出丹藥來,人服後便能白日飛升。這些年來,兩派國師雖不至於和市井小人一樣鬥得臉紅脖子粗,卻也暗地裏鬥個不住。但近百年來,清虛吐納派的法師雖然沒有白日飛升,一代代大法師都活到了高年,都可以當成人瑞的。而上清丹鼎派的法師卻連活過四十歲的都少有,現在少有人再信了。自天機法師被加封太子少保後,上清丹鼎派愈趨式微,清虛吐納派在朝中已有一統之勢。若不是當今帝君時不時要讓真歸子進丹藥以固精培元,這個上清丹鼎派只怕已滅亡了。

我道:“失敬,原來你是法統的人。那為什麽從軍來了?”

張龍友道:“我煉的丹要一味丹砂,這東西北地很少見,就出在南疆的,聽說你們要南征,我就來了。”

我笑道:“煉丹?想成仙麽?”

張龍友搖搖頭,道:“我不信那些。家師曾屬意我當下一代法師,但我不願意。”

我道:“你不信還入什麽上清丹鼎派?”

張龍友道:“我很喜歡丹鼎派那種鼎器。我覺得,其中必定有一些上古傳下來的奧秘在內,只是我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想窮研此道,說不定,”說到這兒,他臉上有點發亮,像是有些激動,道,“說不定,日後我張龍友會以此青史留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