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二章 譬如火宅(第6/8頁)

祈烈上前照了照,道:“死得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身上的皮肉幾乎都已爛盡,想是城未破時便已死了。”

圍城三月,城中糧草盡時,只堅持了十來天,也曾見到城丁將女人殘忍地殺死,吃掉。想必,這人因此而死的吧。只是他身上衣服還在,不似被割過肉的樣子。

祈烈道:“將軍,你聽到有聲音嗎?”

我側耳傾聽,卻也聽不出什麽,外面所見之人只怕還在屋裏。我照了照,這本是正堂,並無藻井,照上去,黑黝黝的屋頂下,是橫七豎八的梁棟。我道:“到裏面看看。”

我們分成兩批,各到左右的內室去看看。我往左走,才進內屋,剛一照,一個什長已捂住嘴,吐了出來。

裏面,有幾個女人的遺骸。說是幾個,那也實在分不清了。我們盡管都可說已身經百戰,每個人都殺了不下十個人了,但如此惡心恐怖的場景也是第一次看到。

祈烈站在我身邊,道:“將軍,這是怎麽回事?”

我把刀握得緊緊的,左手的火把照了照上下,小聲道:“叫弟兄們小心。”

還不等我說完,右邊有人發出了一聲怪叫。我只道發生了什麽事,和幾人一下沖過去,一進右邊內室,只見那裏的三個什長正擠作一團,瑟瑟發抖。

屋裏,有一男一女兩個人,都已死了,半躺在床上,下半身伸出床外。屍首雖較完整,但臉色發青,骨頭有戳出皮肉來的。他們臉上還帶著極端的懼色,好像是用一匹大布把他們慢慢生生勒死,以至於骨頭都斷裂。而他們的兩條腿,都已經成了血淋淋的白骨。

祈烈小聲道:“真是殘忍。為什麽要做這等事?”

我看看他,沒說什麽。帝國軍似乎談不上有指責別人殘忍的資格,可殺人殺到如此地步,那簡直不像是殺人,而是借殺人玩樂了。

我看著周圍。那兩具屍首身下有些黏液未幹,我湊上前去,祈烈在一邊道:“將軍,小心點。”

我用刀尖挑了一點,那些黏液是一股腥臭之味,像是什麽爬蟲類的唾液。我道:“那人一定還在屋裏,小心。”

我們不敢分開,搜了幾間屋子。這家人只怕是戶大家庭,上上下下有數十人,而這數十人都已死了,沒有一具屍首是幹幹凈凈的。

搜完一遍,我們聚集在大堂中,祈烈道:“將軍,怎麽辦?”

此時我的酒意都已成為冷汗,盡從背上流走了。我道:“把這些屍首燒了吧,小心別燒到別處去。”

祈烈點點頭,他們找也些長長的棒子,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屍體都堆在大堂上,床上那些屍塊也用被子或床單包到一處。這足足有幾十個屍體堆得如小山一般,我打著了火鐮,點燃那堆屍體。

不論這些人中有誰,或主或奴,現在都要成為同樣一堆灰燼,再無法辨認了。

我拿過他們找來的一根木棒,把那些掉出火堆的屍塊推進去。

正燒著,忽然聽得頭頂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粗重的喘息聲,緊接著,祈烈叫道:“將軍,小心!”

一股勁風從頭頂撲來。

我的左手還抓著那木棒,已用力在地上一推。那股勁風來得太急,我不敢擡頭看,只怕一看便躲不過了。

左手的力量雖然不是太大,但借了這股力量,我在地上打了個滾,移開了兩尺。此時,“砰”一聲,一支槍正刺到我剛才站的地方,地磚也被這一槍紮得粉碎,把火堆也震得火星四射。如果我緩得一步,這一槍足以從我頭頂紮到腳心。

我心頭湧上怒意,左手在地上一按,右手的百辟刀已橫著斬去。我算定了,他這一槍發出,力量如此之大,自然接著人也要跳下來了。我現在這一刀斬出,實是以逸待勞,他絕對逃不過的。

哪知這一刀斬過,卻斬到了槍杆上,“砰”一聲,震得我手也發麻,那支槍也一下縮回梁上。那人居然沒有下來。這讓我不由大吃一驚。那槍只不過半人高,是支短槍,而房梁離地足有一丈多,那人的手絕不會那麽長的。難道他是把槍脫手擲下的麽?可我在滾動時,眼角明明看見了那人抓槍的手了。

我爬起身,只見祈烈和幾個什長正目瞪口呆,動也不動,我怒道:“你們做什麽?快動手!”

剛才那人在梁上,我們一燒,熱氣上湧,他肯定受不了了,現在只怕在找陰涼些的地方,大概馬上便又要攻擊。

哪知我這一聲喝,祈烈和那七個什長都只是呆呆的,我喝道:“快給我醒醒,睡覺麽?”

祈烈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他看著我,喃喃道:“是鬼!是鬼啊!”

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祈烈不是第一次出陣,為什麽怕成這樣子?我左手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道:“別說傻話,別讓他跑了,守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