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重回奉天

二日後午時,奉天城東市大街悅來酒樓,這酒樓金字招牌,頗為氣派,乃是奉天城裏數一數二的館子。

跑堂夥計看著店中稀稀拉拉的食客,嘆了口氣,懶洋洋的靠在店門口,雙手兜在袖子裏,昏昏欲睡。奉天城自從郭松臨反叛事發後,一直戒嚴封鎖,平日裏往來奉天的商販遊客懼怕戰亂,少了大半,所以悅來酒樓的生意也一直不好。

有一老一少推門而入,夥計一愣,見來了客人,頓時活絡了起來,大聲吆喝著:「呦,兩位大爺來了,裏面請,裏面請。您是要包間還是散坐?」

老者有氣無力的說道:「散坐吧。」

這夥計應了聲好,將一老一少領到大堂裏靠窗的桌邊,請兩位坐下。可這夥計上下一打量,不禁眉頭一皺。

只見那一老一少,老的約有六十多歲的樣子,年輕的不到二十歲年紀,穿的倒是上好的灰呢料子做成的長袍馬褂,卻皺皺巴巴的,顯得風塵仆仆。兩人沒什麽行李,僅少年手中提著一個布包,也是臟兮兮,皺巴巴的。

夥計見兩人這般打扮,心裏明白了幾分,遠不如剛剛迎進門的熱情,口氣酸溜溜的起來:「呦,兩位大爺,外地來的吧?我們這個悅來酒樓可是奉天城裏上好的館子,沒有便宜的東西,您二位可想好嘍。」

老者坐穩了身子,咳嗽兩聲,說道:「你還怕我們付不起錢?」

夥計酸溜溜的哼道:「那倒不是怕你們兩位付不起錢,只是提醒一下,我們店裏沒有什麽不要錢的湯湯水水啥的,省得到時候麻煩。」

少年南腔北調的亂罵,倒聽不出是哪裏的口音:「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你這裏有什麽好酒好菜,說出來吧!」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張金葉子,丟在桌上,「這夠不夠!拿去!」

夥計一看桌子上的金葉子,眼睛頓時直了,臉上的表情變的比水妖兒還快,一把將金葉子握在手裏,興沖沖的恭維道:「夠!夠!絕對夠了!兩位大爺別見怪,千萬別見怪,兩位想吃什麽?我們這裏有……」夥計伶牙俐齒的報了十余道菜名,都是十分稀罕的菜肴。

夥計這般態度變化,也不奇怪。大清朝覆滅之後,京城各地的滿清遺老遺少,昔日的貴族公子,大多斷了財路,又被一些小軍閥趁亂劫財,家道中落,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賺錢營生,所以漸漸處境極慘,有的甚至淪落到街頭乞討。奉天城畢竟是滿清入關前的大本營,多多少少還保存了一些大清朝的殘脈,保皇派不在少數,所以近些年裏,不少破落貴族拖家帶口的來奉天城,謀求生計,投靠親友。他們往往身無幾文,還要處處保持自己的體面身份,進些高档的酒樓,卻要最便宜的飯菜。在奉天城開酒店的人,最是討厭他們,不僅招呼起來異常麻煩,打還打不得,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警察來了也最多息事寧人,讓店家自認倒黴。所以最初期開飯店的人還都客客氣氣的,照顧著他們的身份,能躲就躲,能免則免,可越到後來,越明白大清朝回天乏術,再也耐不住性子,大多數時間只問上幾句,就直接翻臉,惡毒咒罵把人趕走。

老者和少年的穿著打扮,神態舉止,正和他們一模一樣,難免夥計冷嘲熱諷,以貌取人一番。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高高在上的人物,都落到如此淒慘的下場,還不及一個打雜的火工挑夫,只能嘆造化弄人,他們沒生在一個好時候。

少年到微微一愣,不該怎麽點菜,看向那老者。老者摸了把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說道:「那就鹿骨煨湯,九節黃,烏冬鳳翅和風柳芽肉吧。」夥計聽的眉開眼笑,贊道:「這位大爺真是行家!這些菜肴連奉天城的張四爺每次來小店,都必點的。」

老者問道:「張四爺是誰?」

夥計左右看了看,俯身說道:「兩位爺,你們是京城來的吧,當然不知道我們奉天城有個張四爺,那可是連張大帥見到都客客氣氣的大人物。」

老者說道:「哦!那的確不知。我們餓了,麻煩你快點上菜來吧。」

夥計應了聲,興高采烈的跑開,吆喝著後廚做菜。

少年看著老者,說道:「水……」

老者一瞪眼:「說什麽呢?」

少年咧了咧嘴,改口小聲道:「啊,爺爺,爺爺……你來過這家店?」

老者嘿嘿笑道:「那當然,只怕我在奉天去過的地方,比你還多!」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火小邪和水妖兒。火小邪在奉天城生活十多年,這些破落貴族的德行見的多了,有時候偷都懶的偷他們的,學他們的樣子都能學個八成象。水妖兒更是學誰象誰,不在話下。

店裏食客不多,轉眼間就上了菜,火小邪與水妖兒這兩日忙著趕路,早就餓的厲害,放開了手腳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