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海(第4/6頁)

我心亂如麻,正想問相柳,卻聽見有人叫道:“那是什麽?”轉頭望去,海面上大浪分湧,鼓起一個烏黑光滑的“山脊”。接著嗚嗚震耳,一條巨大的水柱從那“山脊”上破空噴起、漫天細雨般蒙蒙灑落。

船身被晃得劇烈搖擺,眾人驚呼叠起、趔趄奔跌。

相柳眯起眼,冷笑道:“夫君,你的心上人來啦。”指甲在我手背上狠狠地一掐,鉆心的疼痛。

波濤起伏,龍鯨嗚鳴著浮出水面,一個碧衣少女立在魚背上,黑發卷舞,乘風破浪。果然是這兩個月來,我們日夜追尋的羅沄。

見到她,我的心裏怦怦劇跳,剛才的那些疑慮全都煙消去散。那雙紫眸掃過船上眾人,卻沒有認出我,也沒有認出男裝打扮的相柳,臉上依舊是那似笑非笑的嬌媚神情。

周圍口哨四起,都以為她是南海的蠻族漁女。一些年少輕狂的賓客被她的秋波勾得神魂顛倒,有的大聲朝她喊話,有的則忍不住禦風騰空,朝鯨魚追去。

相柳笑吟吟地說:“夫君,現在正是解開你‘相思果毒’的絕好機會。過了這座山,可就沒這水啦。”不等我回答,已翩然沖起。

相柳心狠手辣,又對羅沄頗有醋意,既然知道從彼處問不出“軒轅星圖”的下落,一定不會再有半點兒留情。

我雖想解除紅豆情毒,卻不想當真剜出她的心來。於是只好翻身抄足,緊隨在相柳與那些浮浪少年之後。

羅沄轉頭嫣然而笑,揮袖撒出一張巨大的碧綠漁網,迎風鼓舞,將搶在最前的幾個少年兜頭罩住,“轟”的一聲,砸入海中,那幾人被漁網的尖鉤劃得鮮血淋漓,吃痛大叫。

血腥味隨著波濤迅速蔓延,沒過一會兒,海面上就浮出了幾十只鯊魚的三角尖鰭,朝著漁網疾速遊來。

那些人惱怒交集,越是奮力掙紮,被捆得越緊,一邊強聚直氣,和四面包圍來的鯊魚拼死激鬥,一邊朝著羅沄破口大罵。

羅沄拍手咯咯大笑。剩下的那些少年見她出手這麽毒辣,都有些驚愕駭然,踏著波浪躊躇不前,只有三五個自恃修為高強的,反被撩起好勝之心,和我們一起繼續朝前追趕。

大風鼓卷,龍鯨嗚鳴著噴出一條水柱,又漸漸地沉入海裏。那些少年眼睜睜地看著她咯咯大笑著消失在碧波中,又是失望又是沮喪,只好迎著遠處滿船的哄笑,悻悻返回。

我抓住相柳的手,並肩沖入海中。在水火海竅的滔滔漩渦裏,我修煉了許久,早已能純熟自如地利用周身毛孔,在海裏恣意呼吸。相比之下,南海的急流大浪倒算不得什麽了。

水中空氣透過我的經絡、血管,絲絲脈脈地匯入心肺,又透過我的手掌,沁入相柳的體內。

她第一次嘗到的這種奇妙的滋味,又驚又喜地凝視著我,嫣然一笑,更加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掌。

深藍色的海水無邊無際,我們就像兩條魚,和四周翩然穿梭的鯊群一起,自由自在朝前遊溯。

前方兩百余丈外,龍鯨拖曳著漁網,如小山般無聲地移動。那五六個少年早已被憋悶得透不過氣,無力掙紮,更不用說和前仆後繼的鯊魚拼鬥了。

紫紅色的血霧迅速彌漫,景象慘不忍睹。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從斜側方疾速遊來,揮刀劈斬,驅散鯊群,將漁網豁開一個大洞。

那些人如蒙大赦,箭一般朝上沖脫逃散。

隔得太遠,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隱隱約約覺得似乎曾在哪裏見過。羅沄騰雲駕霧似的從鯨魚背上踏奔而回,朝他揮鞭劈打。

那人對她的路數似乎了如指掌,微一躲閃,便奪過長鞭,將她拽入懷裏。羅沄奮力掙紮,但從那動作來看,不像是生死相搏,倒像是至為熟稔、親密的戀人在拌嘴鬥氣。

我心裏一震,突然明白這個人是誰了!羅沄騎著龍鯨,大張旗鼓地出現在南海,又無緣無由地平起波瀾,對這些賓客施加辣手,無非就是為了敲山震虎,引出昌意來。

狹路相逢,我心底積抑了十幾年的怒火瞬間噴薄。凝神聚氣,全速朝前遊去。

但他的速度快得驚人。不像一條魚,更像一只青雲直上的大金鵬鳥,眨眼間便抱著羅沄沖出了水面。

等到我和相柳破浪而出時,他們已經乘著蒼鷲飛出了十幾裏外,遙不可追。

我和相柳費盡心機,就是為了除掉昌意,怎甘心讓他在眼皮底下跑了?又騎著肥遺蛇,勉力追了足足兩個時辰,直到連他們那小如黑點兒的身影也消失於茫茫天海之間,才漸漸停了下來。懊喪恨怒,無以言表。

經過這一番周折,我暫時忘卻了船上聽到的種種流言,又重新燃起了對公孫氏的如火仇恨。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暴露身份,我們收起肥遺蛇,假扮成落水的賓客,禦風而行,混上了前面一艘駛往窮山的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