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媧花與陰陽草(第4/6頁)

我采了幾十朵最為艷麗的,兜入衣袖,貼在絕壁上稍作休息。大風呼嘯,衣衫獵獵,腳下只要稍一打滑,便不知被刮飛出多少裏外。

我從沒有在這麽高的地方俯瞰過世界。

萬裏無垠,雲海翻騰。朝南遠眺,依稀能看見淡淡的青色,不知是海,還是哪片大荒的山脈。

這景象如此遼闊、壯麗、而又……寂寥。陽光將我的影子照在身旁的石壁上,整個天地,蒼茫得仿佛只剩下我一個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相伴左右的,只有這呼嘯不息的風。

我突然覺得一陣窒息的悲涼與難過。幾千年前,當伏羲在這裏種下女媧花,是否也曾有過高處不勝寒的感慨?如果有一天,我終於登頂昆侖,俯瞰蒼生,是不是也如此刻般孤單?

在這浩瀚無邊的宇宙面前,生死、成敗、愛恨、榮辱……都顯得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就像女媧花的芬芳,隨風而來,隨風而散。

我不敢多想,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往下沖去。擺脫了獅龍獸的糾纏,風馳電騁地沖入“水火海竅”,順著滾滾渦流直達海底,果然瞧見無邊無際的白沙上,搖曳著一叢叢雙葉雙枝、黑白兩色的陰陽草。

回到崖洞,依照康回指點,將采擷來的陰陽草與女媧花一起烤制研磨成粉,在滾水中煮沸,又用小火熬了六個時辰,倒入石碗,置於不周山的陰陽分界線上。

過了一天一夜,石碗西側一半的湯藥結了層薄冰,東側一半則溫熱如初。我將陰陽二炁集於指尖,攪勻湯藥,一點兒一點兒地喂入羅沄口中。

剛喂了一半,她就輕蹙眉尖,在我懷裏咳嗽起來,耳垂上的碧蛇跟著噝噝吐芯。雖然並未醒轉,已讓我大喜過望。

康回卻在鏡子裏冷笑不止,說蛇族妖女心狠手辣,最喜歡恩將仇報,我將她救活了,指不定要吃多少苦頭。

喝完藥湯,羅沄依舊沉沉熟睡,臉上冰霜盡融,身上的蛇鱗開始逐漸淡去,恢復為瑩潔光滑的肌膚。

蜿蜒的蛇尾也漸漸變為修長秀美的雙腿,黑發斜披在赤裸的身上,隨風拂舞,春光若隱若現。

我心裏怦怦亂跳,不敢再看,將“太極鏡”揣入懷裏,繼續閉目端坐,修煉元炁。但不知為何,腦海中全是她海棠般嬌媚的容顏,心猿意馬,雜念紛至,始終無法進入空明之境。

過了幾個時辰,困意上湧,漸覺疲怠,索性蜷身而臥,迷迷糊糊地做起夢來。

夢裏,我仿佛變成了伏羲,坐在女媧花盛開的萬丈絕壁上,她坐在我的身邊,碧衣鼓舞,手中捏著一朵並蒂花。下面是絢爛的萬裏雲霞,燒紅了藍天,燒紅了石壁,也燒紅了她的笑臉。

她輕輕地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發絲飛舞,拂過我的耳梢、脖子,麻癢如此真實。鼻息之間盡是馥郁的芬芳,分不清來自花蕊,還是她的身體。

我恍恍惚惚,一動也不能動,聽著涼風吹動花瓣,雲朵飄過山崖,冰雪在陽光中融化……心中充盈著從未有過的喜悅和幸福。

她擡起頭,微笑著和我說話,卻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麽,一陣大風刮來,青絲亂舞,她的臉突然如水光搖動,變成了姥姥的容顏,厲聲說:“大業未成,天下未定,你卻在想著兒女之情,怎麽對得起父母,對得起水族百姓?”

我吃了一驚,她一把將我推開,猛地往崖下躍去。

我叫道:“羅沄!羅沄!”想要伸手拉她,全身卻像被什麽緊緊縛住了,動彈不得。再一猛烈掙紮,頓時醒了過來。

陽光絢爛,她正背著手站在幾尺之外,笑吟吟地凝視著我,身上裹著青綠的布衫,雙耳碧蛇蜷吐芯,噝噝不已。

“你醒了!”我又驚又喜,想起在夢中呼喚她的名字,耳根頓時熱辣辣地一陣燒燙,正要起身,忽然發覺經脈被封,全身上下又被那混金鎖鏈緊緊捆縛。心中驟然一沉,難道蠻子已經來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康回縱聲怒笑:“渾小子,被老虎咬了,還以為在逗貓!他奶奶的,老子說的話你不聽,活該被這妖女收拾!”

聲音不是傳自我懷裏,倒像是傳自她的身後。她嫣然一笑,伸出左手,那面太極鏡赫然在她掌心。

我愕然不知所以,她臉頰暈紅,柔聲說:“悶葫蘆,多謝你解了我的蛇咒。這些日子,我昏昏沉沉,將睡將醒,你們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如果你不是烏絲蘭瑪的外孫,不和康回這老反賊沆瀣一氣,我一定會赦了你的奴隸之身,好好答謝你。但你偏偏是泊堯的死敵,那就別怪我恩將仇報啦。”

泊堯?這名字有些熟悉,她昏迷時也似曾不斷地低呼過去,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裏聽說。突然記起燭龍所說的話,心中頓時像遭重錘,痛得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