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周山(第4/6頁)

我雙手合握柴刀,奮力劈在“太極鏡”上,虎口進裂,雙臂酥麻,連退了十幾步,銅鏡沒有半絲裂紋,柴刀上卻已迸了兩個缺口。

陰陽獅龍獸盤旋洞外,搖頭擺尾地嗽嗷怪叫,似乎在幸災樂禍。我被激得怒火上沖,畢集全身真氣,接連砍了二十幾刀,刀鋒卷刃,雙手鮮血流淌,卻始終無功而返。

康回大為失望,搖頭說:“小子,你體內五氣沖克,這麽下去,不但劈不開鏡子,還要經脈寸斷而死。‘裂天刀’縱有再大威力,在你手裏也不過是破銅爛鐵。算了,算了,老子先教你‘春洪訣’,再傳你‘無形刀’。”

他讓我盤坐在地,運氣丹田,說:“經脈如河流丹田是真氣之海。你見過河流因泥沙淤積,改道泛濫,卻何曾見過大海被江河所帶的泥沙填埋?五行氣丹郁結在你的經脈中,就好比河流中的泥石斷木,要想將這些‘泥石斷木’從小溪沖擊到江河,再從江河沖擊到大海,就只有以十倍、百倍之力,以春洪奔泄之勢,日夜沖擊。”

我自小和姥姥修行玄水神功,對於水族煉氣的種種法門無不爛熟於心。他所傳的“春洪訣”卻別開生面,認定人體內蘊藏的潛能無窮無盡,如同千年不化的雪嶺冰川,只要能因時借勢,將積雪化為春洪,不但可以化歸氣海,大漲真元,更可以將經脈中的種種“淤積之物”沖刷一盡。

我依照他傳授的心訣,意守玄竅,運氣在每一個氣丹郁結處反復循環周轉,過了兩個時辰,五處穴道的郁脹刺痛感果然消減了不少。

他卻搖頭連呼太慢:“小子,照你這麽練法,最快也要三年五載才能初有小成,那時你早就連骨頭也剩不下了。這裏有現成的寒暑之水,比起昆侖山的春洪更強了萬倍。你快跳到那漩渦中心,內外感應,全速煉氣。”

海面上金光閃閃,那巨大的漩渦卷引著陰陽兩界的冷暖海流,滾滾飛轉。其規模聲勢,比“天之涯”的深壑漩渦更狂猛百倍。

天上雪鷲盤旋,不敢靠近。幾只巨花鯊擦著周沿遊弋而過,頓時被飛旋卷入,高高地拋飛而起,又重重撞下,血肉四炸,轉眼蹤影全無。

我心中大凜,這漩渦號稱“水火海竅”,由寒暑之水交匯形成,是大荒最為兇險的地方之一。魚鳥尚且不敢靠近,我躍入當中,不是自尋死路麽?但左右都是一死,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死裏求生!

我將羅沄抱起,斜靠在五色石上,即使陰陽獅龍獸沖進來,也不敢傷她分毫。又將“太極鏡”塞進懷裏,緊握砍柴刀,深吸了一日氣,猛地縱身飛躍,朝那漩渦疾沖而去。

那兩只獅龍獸立即展翅回旋,咆哮追來。一團團火球挾卷狂風,擦著我身側熊熊沖過,隕星似的撞入冰洋,激起沖天浪花。

所幸康回對這兩只兇獸了如指掌,總能料得先機。我聽他呼喝指點,一邊禦風飛行,左閃右避;一邊揮舞柴刀,揮出道道弧形光浪逼得那兩只孽畜不敢靠近。雖然驚險萬狀,卻總算沖入了漩渦之中。

“轟”的一聲,大浪扶搖高噴,我還沒來得吸氣,便驟然沉入了水底。四周激流飛旋,湛藍遼闊,無數水泡繽紛上湧。

我呼吸一窒,海水洶洶灌入口鼻,忽而冰冷徹骨,忽而滾熱如燒,張口嗆咳,又有更多的水流湧入,憋漲得快要爆炸開來了。雙手狂亂地劃舞著,想沖出水面呼吸,四周的狂流卻卷著我疾逮下沉。

滾滾的漩渦就像一個無底的巨洞,無數的冰塊、魚骨、獸屍……飛旋環甩,光影閃爍。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就要死了。意識漸漸變得混沌起來,只覺得天旋地轉,不斷地往下沉陷。

“小子,水裏有的是空氣,用你的皮膚呼吸!”

依稀聽見康回的叱喝,我迷迷糊糊地依從他的口訣,屏住呼吸,將水中空氣濾入毛孔,透過經絡、血管,絲絲脈脈地匯入心肺……突然如沐甘霖,醍醐灌頂,像是從夢魘中驟然清醒。

又聽康回喝道:“小子,意守丹田,氣如春洪,將你與這漩渦同化一體,讓冷暖水流與你體內的陰陽二炁同速同流。”

這句話輕巧簡單,卻深蘊奧義,我用了兩三個時辰才漸漸初窺其妙。隨著渦流疾速旋轉,仿佛與天地同化,冷暖兩股水流滔滔湧,在經絡間回旋奔騰,勢如春洪大江,卷滌走了所有的“泥沙”與“木石”。

我飛旋在冷暖交叠的水裏,恣意地呼吸著,周身通泰。那種滋味說不出的奇妙,所有的噪音、雜念,全都消失了,仿佛變成了一條魚,自由自在,超然物外。

我甚至還能看見遠處漂搖的水草,看見數以萬計的聚散分合的彩魚,看見海上的浮冰,看見不周山,看見白雲,看見掠過白雲的飛鳥……一切那麽靜謐,那麽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