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嬰老祖(第3/6頁)

朝東望去,冰洋湛藍如靛,那輪紅日已經越過了白雪皚皚的海岸線,照北極太陽移動的速度來推算,我竟已昏迷了好幾“日”。

不知何時,身旁的礁巖石隙裏多了十余個淡青色的圓果,和幾十株鮮綠的齒葉草,六七只長喙正在巖石上跳來跳去,爭相啄食,見我醒來,紛紛尖啼著沖天飛起。

這些碧草、青果想必就是龍鷲銜來的“寄生草”與“冰甘果”了,聞來清香撲鼻。我這才覺得唇焦口燥,饑渴難耐,於是坐起身,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冰甘果清涼甘甜,恰如其名。寄生草雖名為草,卻葉質幼嫩,比那些菜蔬更為爽口。草果入腹,丹田內仿佛多了一盆炭火烘烤,暖洋洋地直達奇經八脈,氣力倍增,竟有意想不到的療傷益氣之效。

我盤腿調息了一會兒,精神大振,凝神內視,真元已恢復了兩三成。

空中傳來熟悉的“呀呀”之聲,睜眼望去,果然是那只龍鷲銜著十幾株寄生草俯沖而來。

眼見那紫瞳少女沒有隨它同至,我心裏莫名地有些失望。

龍鷲繞頂盤旋,將藥草拋在我身邊,便又呀呀叫著朝東邊的雪嶺飛去。我躍起身,大聲呼喚,它卻渾然不管,消失在雪峰雲霞之間。

四處眺望,前方天海茫茫,青碧相接;東南雪嶺連綿,雲蒸霞蔚。一時間,我茫然不知所往。

海浪聲聲,潮水一重重地刷過礁巖,朝外退去,左下方又露出那一小角漆黑的“魚腸宮”來。

我心中一緊,不知洞中那些骸骨是誰?巨蛇生耶死耶?剛想到洞中再探個究竟,便又遲疑起來。

龍鷲既然不是姥姥所化,妹妹自然不會在洞裏了。如果就在我入洞時,那紫瞳少女回到這裏,看不見我,會不會以為我不告而別呢?

想起那雙似笑非笑的紫色眼睛,我的臉上又是莫名一陣燒燙。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藥術如此高妙,又有馭鳥騎鯨之能,為何獨自一人住在這人跡罕至的“天之涯”?大荒中的巫醫我大抵知曉,思來想去,卻找不到一人能和她對上號。

不管她是誰,滴水之恩,當湖海相報。她救了我性命,恩同再造,就算她當真要我做奴隸,喬某人又豈能抗辭?大不了等我殺了公孫氏,再將這條命賣給她便是!

我胡思亂想了一陣,打定主意,留在這裏等那少女回來。但風起風滅,潮退潮來,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依舊不見她的蹤影。

我吃光了寄生草,又抓了幾條紅鱗冰鱈魚,生啖充饑,而後繼續坐在礁石上盤腿調息。迷迷糊糊中又睡著了,再睜開眼時,紅日東懸,一動不動,惟有海浪淹過了雙膝。

在這北海以北,世界的盡頭,白日漫長無邊,時間象是靜止了。我雕冰為壺,磨石成沙,做了十二個沙漏,十二個沙漏全部翻轉,便是一“天”。每過一“天”,我就在礁石上刻一道痕。

沙漏翻轉,礁巖上的刻痕越來越多,就這麽過了十八“天”,她依然杳無蹤影。我終日禦氣調息,困了便睡,渴了便喝雪山上迸落的冰水,餓了便吃冰洋裏鮮甜的海魚,經脈一日比一日好轉,等待的渴切卻更加焦灼。

每隔一日,龍鷲便會銜來“冰甘果”、“寄生草”,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奇花異果,我隨著姥姥走遍了大荒南北,竟不識得其中一二。

唯一能篤定的,便是這些花果都有益氣補脈的奇效,比起昆侖、靈山的藥草不遑多讓。

到了第十九日,依舊只有龍鷲飛來,我大為失望。難道她已經離開了這裏,不再回來了?

相見無期,何以謝恩?大仇未報,難道還要在這天涯海角永無窮盡地等待下去?我五味交雜,想到姥姥,想到妹妹,心裏更是沉甸甸地如塊壘郁結,忍不住縱聲長嘯。

傷勢已基本痊愈,吼聲激蕩入雲。崖壁罅洞中的萬千棲鳥驚啼沖天,盤旋不散。就連遠處草坡上的獸群也隨之接二連三地嘶吼呼應。

我嘯吼許久,連月來的悲怒愁苦釋放了大半,運氣指端,在崖壁上刻了十六個大字:“救命之恩,永志於心。他日相見,死生付托。”

剛刻完最後一個字,身後突然傳來“轟”地一聲巨響,那道沖天水柱又從東南雪嶺雲霞中噴薄而起,霎時間雲霞亂湧,雷雨如傾。

我突然想起那日也是這般情景,心中一動,那紫瞳少女當時冷笑著說要去收拾“老妖怪”,難道這水柱與那“老妖怪”有什麽關聯麽?只要能找到“老妖怪”,自然也就能找到她了!

於是再不遲疑,聚氣雙足,淩空飛掠,朝著那道滾滾水柱急沖而去。

這是我二十多“日”來第一次離開海邊。雷電交加,風雨撲面,五彩雲霞在四周離合聚散,鼻息間盡是泥土與草木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