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之涯、海之角(第5/7頁)

湛藍的海面不斷綻開白蓮似的波濤,無數海豚、龍魚破浪而出,在半空中劃過道道弧線,沖入海中。循環復始,永無停息。

萬裏高空,寒風凜冽徹骨,將我的神智刮得清醒了許多。傷口凝冰,鮮血已經止住了,周身卻無一處不在劇痛。丹田內更如尖刀剜絞,每吸一口氣,便疼得汗水淋漓。

在與黃帝軍的大戰中,我遍體盡傷,奇經八脈也多有震斷。未經調養,又妄用兩傷法術,自毀經脈,和蓋國這些長老拼死血戰,縱然是銅頭鐵臂,也早就殘損如朽木風燭,臨近生死之線了。

但這時我的心裏非但沒有絲毫的害怕,反倒說不出的輕松喜悅。擡頭望去,碧眼龍鷲張翼高飛,巨爪鐵箍似的抓住我的雙臂……多麽象姥姥第一次帶著我馭風飛行的情景呵!

姥姥!姥姥!熱淚順著我的臉頰滾滾而下,張口大喊,聲音卻依舊嘶啞難辨。

如果這只龍鷲不是姥姥魂魄所化,為什麽它要在群鷲的尖喙下救出我來?為什麽要引著我奔向旁人不敢妄入的“天之涯”?又為什麽驅走那些卑劣的賤民,將我帶上長空?

碧眼龍鷲呀呀尖叫,象在回答著我的連串疑問,朝下張翼急沖。

前方極遠處的海平面上,伸出一角雪白的陸地,險崖高矗,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目的銀光。

龍鷲急速俯沖,狂風撲面,碧浪噴舞,鷗群驚鳴四散。

我幾乎是貼著海面,狂飚似的朝西飛翔。轟鳴震耳,浮冰搖曳跌宕,龍魚接二連三地從我身邊高高躍起,夭矯沖落。

那片陸地越來越近,岸崖高達數百丈,巍峨如雪山,迤邐連綿,橫亙於碧天藍海之間。不斷有冰塊從陡峭的崖壁上轟隆崩落,掀卷著滾滾雪霧,沖入大海,激湧起滔天大浪。

碧眼龍鷲尖嘯著沖天飛起,轉眼便載著我掠過了岸崖。

岸上是一片茫茫冰原,由南而北,形成了長達百余裏的犄角,仿佛銀劍刺向天海交接處。就在這狹長的雪原上,成千上萬的青鹿正在狼群的圍堵下,東折西轉,狂奔如潮。屍鷲漫天盤旋,尖啼陣陣。

這裏想必就是所謂的“天之涯”了。但此處冰天雪地,寸草不生,如何養得活這麽多青鹿?既有如此龐大的鹿群,為何又看不見半個獵戶?難道是那些人所畏忌的“小妖女”的緣故麽?

我心底雖然疑竇叢生,但那時既已認定龍鷲是姥姥魂魄所化,相信它絕不會害自己,帶我到這裏來也必有寓意。權且聽之任之便是。

遙望這片冰陸的另一端,水霧蒙蒙,雲蒸霞蔚,變幻出絢麗迷離的層疊光彩。隱隱能聽見遠處隆隆轟鳴,如悶雷不斷。

龍鷲提著我朝西疾飛,越飛越快,不久便沖入了那片雲霞中。

大風凜冽,濃香馥郁撲鼻,仿佛還夾雜著淡淡的泥土與青草的芬芳。我精神一振,更覺驚奇,不知這寒荒極地哪來的花草清香?

又過了一會兒,轟鳴聲越來越響,冰山倒掠,雲霞飛散,四周豁然開朗。我忍不住脫口低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不知何時,下方的茫茫冰原竟已變成了廣袤原野,碧草起伏如浪,繁花似錦,一直朝西綿延二十余裏,與海天相接。

草坡南北兩側都是巍巍雪嶺,彩雲橫繞。山嶺上冰川重疊,沿著斜坡陡壁,轟隆不絕地朝下推擠沖泄,宛如萬千條銀蛇,蜿蜒矯舞,沖匯成一道道的溪流,穿過草坡,朝大海滾滾奔騰。

數之不盡的青鹿、雪兔、白羚……以及諸多說不出名字的珍禽異獸遍布山坡,悠然自得地飲水吃草,只有在虎狼鷹鷲等猛獸突施偷襲時,才發足飛奔。

遠處海面藍如靛青,不見半塊浮冰,映襯著兩側雪嶺,明凈如畫。海天一色,惟有大風刮來,白雲層層翻湧時,才看得出哪裏是海平線。

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隨著姥姥在茫茫北海征伐激戰,又時值極夜,觸目所及,除了冰洋雪地,就只有變幻莫測的絢彩極光,此時突然看到這壯麗奇景,竟有些呼吸窒堵,恍如隔世。

“轟!”後方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嗚鳴,天搖地動。

我吃了一驚,回頭眺望,只見一道巨大的水柱從雲霞中滾滾噴起,沖天摩雲。被水柱掀卷的炎熱氣浪沖擊,周圍的霓霞漣漪似的蕩漾擴散,迅速冷凝成姹紫嫣紅的雲層,貼著草坡朝下翻騰。

閃電亂舞,雷聲轟隆,暴雨傾盆而下。

兩側的冰山雪嶺被熱風刮卷,冰壁迸裂,接二連三地坍塌雪崩。那些高高堆積的冰川更如銀河飛瀑一般沖泄而下,沖撞起滔天雪浪,極為壯觀。

龍鷲歡鳴長嘯,提著我乘風飛翔,沖過茫茫風雨,朝著遠處那依舊風和日麗的海岸線飛去。

這場雷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了一會兒,轟鳴漸止,後上方的那道沖天水柱突然消失。大風又陡轉寒冷,雲霞彌散,天霽雨收,只有崖嶺上的冰雪仍在崩泄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