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忘崖

  月光照得峽谷內一片雪亮,我瞧不清烈炎的身影,只看見氣浪如彩菊朵朵,淩空怒放。那道十余丈長的赤紅色氣刀有如霞光飛舞,地火噴薄,氣勢之剛猛霸冽,見所未見。

  所到之處,神兵碎斷,巨石炸裂,那些人前赴後繼地攻近,又無一例外地慘叫飛跌。頃刻間,崖壁、壑底便濺滿了點點鮮血。不像是他在遭受圍攻,倒像是肆意屠戮。

  這廝經脈震斷,居然還能使出如此狂猛的“太乙火真斬”,假使沒有受傷,威力更不可想象。

  我對他雖然厭恨,心裏也不由生出些許佩服。如果他懷中抱著的不是瑤雩,自然樂得坐山觀虎鬥,但此時此刻,卻比我身臨其境還要緊張。一邊凝神觀望,一邊等待時機。

  燭龍飄然落在亂世堆上,眯著眼觀望了一會兒,悠然道:“巫氐神上,老夫幫你報此大仇,你當何以為謝?”從懷中提出一個乾坤袋,輕輕甩抖。光芒閃耀,巫氐和相柳一同滾落在地。

  巫氐冷冷道:“本族之事,豈敢勞燭神上大駕?先前紫雲湖裏,你也瞧見了,老身技藝淺薄,煉不出你要的本真丹……”話音未落,“啪”地一聲,額頭已被藤鞭抽中,鮮血淋漓。

  一個北海蠻子揮舞長鞭劈頭蓋臉地朝她打去,連聲喝罵:“你奶奶的,燭神上看得起你,才給你效忠使力的機會,老蛇婆你不識擡舉便也罷了,居然還敢將神上誆到這裏,偷施暗算!神上仁厚,饒你不死,讓你戴罪立功,再敢耍什麽花樣,老子把你軋成鹹魚肉幹!”

  巫氐任他如何鞭撻,始終咬著牙,冷笑不語。

  相柳伏在她身邊,衣衫破碎,臉頰紅腫,肩頸上盡是青淤血紫,顯然也受了不少折磨。

  我心裏大感痛快。這就叫惡人自由惡人磨。遇見這奸狡兇殘的昔日大荒第一神,婆孫兩孫女有得苦頭吃了。

  燭龍那孩童的臉上泛起一絲森冷猙獰的微笑,搖頭道:“算了。既然巫氐神上不肯,老夫又豈能強人所難?巫瞽,聽說你的『吸魂蟲』能吞人神識,雲人所不能雲,我很早就想見識見識了。”

  巫氐神色驟變,想要掙紮,卻被兩個大漢死死按住。

  一個矮胖禿頭的瞎子拄杖上前,眼白翻動,從腰囊裏捏出兩只細小如黑蠶的蟲子,摸索著朝巫氐的鼻孔裏塞去。

  我猛然一驚,這老蛇婆若真死了,瑤雩與羅沄找誰救去?

  正想挺身沖出,相柳突然咯咯大笑:“彩雲易散,水月難撈。彩雲軍口口聲聲要扞衛公義,重現五族之治,玄女死了沒幾天,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小人就背主棄義,和燭老妖沆瀣一氣,不僅不顧瑤雩少主的死活,連共工少主的結發妻子也想一並害死。也不怕傳到天下人耳朵裏,為後人所恥笑麽?”

  “共工少主的結發妻子?”巫瞽一愣,周圍那些彩雲軍也露出驚愕的神色,紛紛朝她望去。

  相柳眼波流轉,灼灼地凝視著我的藏身處,嘴角微笑,高聲說:“不錯,我就是你們共工少主的妻子。一個月前,他在北海與我結為夫妻,又在『天之涯』找到了『軒轅星圖』,修成『三天子心法』。公孫軒轅已死,當今天下,再沒有人是他的敵手!”

  聽到三天子心法,那些人哄然大嘩,就連燭龍也悚然動容。

  我又是恨怒又是好笑,這妖女一定是根據體內“噬心蠱”的異動,覺察出我在附近。被她這麽一攪,再想要伺機而動已沒可能了。於是示意羅沄屏息藏好,猛地伏身沖出。

  不周山的那段日子,在康回指點下,我成天與陰陽獅龍獸周旋,時而要沖上山嶺雲端,時而要撲入水火海竅,內外交感,千錘百煉,早已練就了獨特的禦風術和刀法。

  和那狂猛漩渦以及如影隨形的太古雙獸相比,這數千人的重圍反倒千瘡百孔,有太多空隙可鉆。

  我上掠下伏,刹那間便穿過了幾百人的合圍,沖到烈炎左側,一把朝他懷裏的瑤雩抓去。

  他喝了一聲好,回旋翻轉,“轟”的一聲,太乙火真刀狂飆似的與我手裏的柴刀撞個正著,激爆起炫目的霞光。

  我喉嚨一甜,從虎口到肩膀全部酥麻震痹,身不由己地朝後翻了幾個筋鬥,重重地撞在石壁上,柴刀險些脫手。

  “少主!”

  “是共工少主!”

  幾個跟隨姥姥最久的長老率先認出我來。四周驚呼叠起,彩雲軍的將士潮水似的向後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