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扯淡

這個體育館是一個巨大的回音谷。每一個落在藍色墊子上的腳步聲;每一次站姿的變更聲,每一次嗅鼻、每一個指節聲響,以及每一次咂嘴,都如同空谷回響。

貝克鞠了個躬——把雙手捏成小佛寺的尖尖塔頂形狀,然後慢慢彎腰。但米莉安沒有時間來折騰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當他鞠躬的時候,她向他的頭部踢了過去。她的黑色皮靴撞擊到他頭顱的一側,他開始左右搖晃。但他並沒有倒下,他沒有把自己的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他只是抖了抖自己,開始左右晃動,像一個拳擊手那樣,或者是像一條隨時準備進攻的眼鏡蛇。

去你的,先生——繼續,當你的眼鏡蛇吧。我就是你大爺的貓鼬。

“要那樣,是吧?”他問,舔了舔他的牙齒。

“會那樣的。”

“那麽讓我們瞧瞧你的‘下一步行動’。”

機不可失。她一步上前,猛揮出一記直拳。而他巧妙地躲避了過去,並抓住了她的手腕——

二十年以後。貝克·丹尼爾斯,頭發剪到緊貼著頭皮,頭發斑白。他瘦了很多,更加精瘦,更加寡情,更加強硬,更加嚴格,如同繩制的編織皮革。他環顧辦公室的四周。牌匾與照片,獎牌和獎杯,全部都是冠軍的跡象。他的女孩們,在那裏,打了一場又一場的漂亮仗。有一張照片——二十年前的他,正為他的一個女孩擊中了對手胸膛的“死穴”而歡呼雀躍。這張照片的旁邊,墻壁凹陷,好像是被手肘擊穿。

——用他的膝蓋直踢向她的肚子,強有力,卻又沒有非常使勁。她感覺自己正在向外“漏氣”,咖啡與香煙混合的早餐味道從她的喉嚨中湧了出來。當她貼近他膝蓋的時候,他將她猛推向前,向下,直到她脊背朝下翻到了地上——

他拉過來一個轉椅,坐了下來,打開桌子下面的抽屜,取出一沓過去十幾年的年鑒簿。這些年鑒簿書身微薄,用皮革裝訂,在最前面的頂端有著考爾德科特的裝飾。他打開它們,開始欣賞上面的那些女孩。他喉嚨一哽,心跳如擊鼓般加速。

——接著他準備進行“致命一擊”。他大步上前,來到她上面,如巨人一般。但他眼中仍有榮譽的光輝閃爍。於是,她出拳了,直擊他的睾丸——

他放下了年鑒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把他的頭靠在了轉椅上,通過他的鼻子,他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

——米莉安的那一拳似乎沒起到多大作用,他又抓起她的手腕,此時看到了她手背上印刻著的燕子標記,血痂破損,鮮血涓涓,而且——

現在,貝克·丹尼爾斯打開了他辦公桌中間的那格抽屜,取出了一支口徑為0.45英寸(約11.43毫米)的M1911手槍,它上面有著一串“排成縱隊”的序列號。手槍銹跡斑斑,點綴著口腔潰瘍般的紅銹。他彈出了彈夾。檢查了一下它的子彈——一個新的0.45英寸的彈頭舒適地躺在頂部,黃銅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他將彈夾裝了回去。

——他用小孩扔擲襪子猴 (1) 的方式抄起了她的腳。她沒有扭轉,只是在擊打他的頭。他左右躲閃。通常情況下,她會非常卑劣地去打鬥,真正卑劣,加倍地卑劣,揚起沙塵,在草叢中找尋高爾夫球棍。但在這裏,這些選項是不存在的,她只有用她那沾滿鮮血的四根手指去猛戳他的喉嚨。但他的下巴向下傾斜,阻止了她手指的攻擊,在她意識到他的下個攻擊動作之前,他就如同一把魚叉鉤一般將雙腿置於她身後,然後他將她再一次甩在了墊子上,而且——

這把槍嘗起來像金屬錢幣一樣;槍口瞄準並頂住了他的上頜。他辦公室的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有人敲門,隨之而來的是“砰”的一聲。腦漿如同黑色布丁從一個打開的攪拌機裏飛濺出來,擊中了他身後的牌匾,如此震撼,牌匾與他從椅子上滑落下去的身體一樣搖搖欲墜。

——他讓她躺在了地上。她彎曲了她的腿,用皮靴底部猛擊他的臉頰,把他摔倒在地,現在她才是那個在頂部的人。但是,這並沒有持續多久,噢,不,他用腿將她困住,將其猛摔到右邊,直到她再次位於他之下,他壓住了她。

在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前,他的嘴唇觸碰到她的嘴唇,她的舌頭在他的嘴裏像老鼠尋找奶酪一般嚅動著。他的手在她襯衫之下摸索,她的雙手塞進他的褲子裏面,慢慢向下遊移。

所有的一切都是饑渴,烈火,槍聲的悠遠回響,和志趣相投的靈魂的溫暖且美好的(也有那麽一點點令人作嘔)碰撞,受過傷害,虛弱無力,在一個短暫的時間裏相互慰藉。

他們跌跌撞撞地來到他的辦公室。在他們的頭頂,日光燈如同三只被困於罐子裏的蜜蜂一般發出嗡嗡的鳴叫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