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瓦倫丁的一天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房租到期,卻還未支付。如果安妮·瓦倫丁還不來償還這筆錢的話,這個低劣的被安妮稱之為公寓的小房間甚至都不再可能是她的了。他們今天上午已經來過她家門口,那時太陽才剛剛升起。他們猛烈捶擊她的家門,留下了一個紅色的欠條——不像上次留下的粉紅色,或是上上次留下的黃色的——在她家門之下。驅逐、驅逐。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在她的腦海裏,是她母親的聲音,一聲無形存在的責罵:你永遠不想去為了任何事情去奮鬥,安妮。即使作為一個嬰兒,你從來沒有想握住你的奶瓶。

這是媽媽最喜歡說的事情。

當你還是一個小寶寶的時候……

你連奶瓶都不想去抱。

你說話太遲了,不像你的哥哥那樣。直到其他所有的女孩都會使用便盆之後你才學會如何使用。

你不會像一個優秀的小女孩那樣去維修汽車或者給浴室瓷磚灌漿或者為爸爸媽媽做賬。

他們從來不說她傻。從來沒有說過這種刻薄的詞語。然而侮辱卻無處不在。話語背後暗藏的含義,如同床鋪之下的怪獸一般。

她今年十八歲。剛剛滿十八歲,她應該去弄清楚她的人生。他們邀請她搬回家,但她不打算這樣做,噢,絕對不要,她寧願被捕熊器夾斷乳頭,也不願回到那個地獄裏去。

這意味著她會留著這個公寓。

然而,她沒有工作。她被溫迪家解雇後,又被美國天然氣公司解雇了——一個也門小夥指責她從他那兒貪汙了一筆錢,這聽起來如同一個奇特的方式在說她在盜竊。她的確是這樣做了,但他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情。那個像母牛一樣的馬喬裏——戴著毛茸茸假發的老胡思亂想的婊子,肯定告訴了他,即使她也貪汙過這裏的錢。

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冷靜冷靜。

直到周末你才會被趕出去。

這一切都沒事。你只需要找到你的重心所在。

她打開了一個沃爾瑪購物袋,在那像捕鼠器一樣的可拉伸式的沙發附近。她將手伸進了塑料袋裏,取出了一個鉗子,一把螺絲刀,和一個磨砂玻璃材質的沾有炭黑色煤灰的燒壞了的燈泡。

她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她打破了燈泡,小玻璃碎片刺入她的手掌心裏。她不得不用鑷子才能夾出每一個碎片,用她那顫抖的雙手。她不小心遺留在手掌裏的那些小碎片,最後是被她用旁邊的肉硬擠了出來。

她現在變得相當專業了。她用鉗子謹小慎微地取掉燈泡的底座,不是所有的金屬設備都要去除——只是最底部那個部位。

她用螺絲刀把燈泡內膽的其余部分戳了出來——中心線圈和所有那些微小連接的部位。

安妮再次把手伸進袋子裏面,抓住一罐空氣除塵器,一盒飲料吸管,以及一卷黑色電工膠布。

第二階段。

空氣除塵器吹出來的一股風清潔了燈泡的內部。

她從她的沙發墊下“解救”出了一個小木箱。這曾經是用來存放她的塔羅牌,但這些東西其實一文不值。他們從來不會告知未來,她總是不得不使用那本愚蠢的小書去弄清楚什麽牌擺在首位是他媽的怎麽回事。

現在裝在裏面的是小小一塑料袋閃閃發光的白色粉末。近距離觀看,它形似海鹽,或者像她剛剛從燈泡上吹下來的玻璃粉末。

燈泡裏面暗藏著冰毒。

然後,她將吸管的尖端插入其中,將膠帶纏在四周,這一切都被完美而緊致地封存了起來,像一個鴨嘴杯。

她在地板上四處尋覓著她的打火機,在沙發底下。

安妮想念她的玻璃管,但被傑菲偷走了,那個沒用的渾蛋。傑菲總是偷她的東西。不過她也讓他拿。她不知道為什麽。他是個寄生蟲,應該有人將他從地球上清除掉,但他想要什麽(想去哪兒)她就會去做,因為她真的很愛他,希望終有一天他會對她好。不再打她,不再把她壓在地上,按住她的胳膊,從背後幹她,因為“他喜歡她的屁股,而不是她的臉”。

管他呢。

這一打擊使她平靜下來。

燈泡下的火焰,藥物起了泡泡,白色變成渾濁的黑色,蒸汽上升。她吸了進去。

她很清楚她所付出與犧牲的一切,這聲音如鈴鐺般在腦海裏敲鳴,發出銅鑼般的聲音。周圍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變成了關注的焦點。她在同一時間既冷靜鎮定又極其興奮。她知道他們為什麽把它叫作這個,因為她能感覺得到,嗯……

水晶。

仿佛透過一面鏡子,能看到它反射的其他多面鏡子。抽這玩意兒給她提供了所有可能性,所有她可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