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知更鳥之歌

清晨,光線透過破碎的窗戶照進一片灰色,捕捉到光束下的塵埃旋渦與腐朽的瑣屑,這束光終結於勞倫·馬丁的臉上,十八歲,她被捆綁在一個老醫生的桌上。她身下的皮革墊已破損,咬住了她赤裸的背部、大腿以及臀部。氣味混雜在一起:汗味、尿味、鐵銹味,所有這些氣味交織成一種刺鼻難聞的化學惡臭。

勞倫被帶刺的金屬線塞住嘴,傷口一直延伸到她的頭上,從前到後——生銹的倒鉤戳進女孩的嘴角。

金屬絲把她的頭釘在桌上。

她的舌頭和嘴唇幹燥枯裂。她已經在這裏待了一段時間。

她周圍的墻壁已被熏黑、燒焦。壁紙像久泡於水的皮膚般起了泡。天花板到處都被拉了下來。旋鈕和配線管搖擺垂懸,被下垂的已損毀的絕緣束托起,看似仿佛灰色烏雲被暴雨拖扯下垂。

飛蛾翩翩起舞,蟋蟀吱喳而鳴。

一個男人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他唱著歌兒。

“年輕的人兒,請傾聽我講述可憐的老波利的命運故事,她是一位淑女,年輕貌美,窈窕動人,卻在絕望中呻吟,在呻吟中死亡。”

這首歌具有民間風味,古老的、緩慢而有節奏的。他的聲音粗重而沙啞,在它背後,聲音顫抖而搖曳,從低音到高音,如同叉子的尖齒穿過一塊石板一般愉快悅耳。有時是男聲,有時是女聲。

她會去嬉戲,舞蹈和玩耍,

盡管她所有的朋友都會說,

“當我老去,我會求助於上帝,

我敢肯定他會帶走我的靈魂。”

被堵住嘴的勞倫嗚咽抽泣。開裂的嘴角結了痂,新鮮的血液流出來,變幹。她的兩個手掌都被刻上了“X”的記號。淺淺的傷口,但是兩個一模一樣。她的腳上也有兩個相同的標記。

“一個星期五的早晨,波利生了病,她頑強的心臟開始出現故障,她哭著說‘哦,不,我的日子已耗盡,而現在懺悔已太遲’。”

一種新的氣味,有刺激性的氣味,在空氣中滲透、彌漫。強勁的幹花、葬花、玫瑰、薰衣草和康乃馨的味道,以及油狀的苦橙酊。

她呼喚媽媽來到她床前,

她的眼珠在頭上滾動旋轉,

模樣陰森,她早已猜到,

然後她哭了,“這就是我的厄運”。

男人的臉是一只鳥的臉,一只無羽毛的野獸,皮革鑄成它的血肉,喙如同一個孩子的胳膊那麽長。油膩潮濕的縷縷黑煙從喙孔中升起。拴在肉之上的薄膜護目鏡後的人眼透過鏡片熠熠閃爍。這不是他的頭,而是一個兜帽,兜帽覆蓋住他的肩膀,一直到那裸露、灰黃的胸部。一個文身穿過他的胸部,如靜脈般澈藍,如瘀青般陰暗——一只家燕的回旋鏢翼,雙尾鋒利似一把燒烤叉。

他進入房間的暗黑角落,經過一個燒焦了的床墊。從陰影中,他拿來一把消防斧。

她呼喚父親來到床邊,

她的眼珠在頭上滾動旋轉,

噢,教父,永別了吧,

你的邪惡的女兒在地獄裏尖叫。

勞倫看到斧頭之後拼死掙紮。她來回蹭她的腦袋,試圖逃跑,試圖釋放自己的部分身體——當鐵絲網鋸到她的臉頰時,她的尖叫空谷絕響,撕心裂肺。

血液翻滾在她的喉嚨,幾乎令她窒息。

鳥嘴狀兜帽的男子斜靠過來,愛撫女孩的臉。他的手指回到帶著紅色的濕潤狀態。他退後,斧頭貼著文身的墨印。

“我忽略了你所有的勸告,我的肉體欲望將會減弱,

當我死後,記好你的邪惡波利在地獄咆哮。”

那個男人閉上眼睛。興高采烈、欣喜若狂。斧頭高高舉入天空。一對昆蟲突然轉向,在刀片附近繞行:在軌道上的飛蛾如同小小衛星。

那個男人唱歌的時候,女孩扭動掙紮,嘶聲尖叫,絕望呐喊。

她扭著雙手,呻吟著,哭泣著,在死去之前咬住了舌頭。

她的指甲變成了黑色,她的聲音也隨之消散,

她離開人世,離開了這個低谷。

斧頭刃重重地落在桌上。它砍進一個凹槽裏,這個凹槽不是剛剛形成的。勞倫的腦袋,靜靜地翻滾到桌子後面。那個男人將它踢進一個破爛的襯著黑色塑料垃圾袋的柳條筐內。

兇手“當啷”一聲把斧子丟棄在地上。

他拿起那個人頭,高高舉起,仍在歌唱。血噼噼啪啪地滴落到受損的地板上。現在,他的聲音發生了變化:堅韌不拔、轟隆咆哮、低沉沙啞。這是他自己的聲音嗎?現在不能算在歌唱。這些字眼甚至不能算作是他說出來的,頂多算是隨著他的咳嗽聲從他的喉嚨裏咳出來的,並被吐在了地上。一次非常粗魯的吐痰。

希望這個警告,

帶給那些喜歡波利選擇方式的人,

脫離你們的罪惡,免除你們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