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過去的那些人 四

  傷口處塗上了紫藥水,然後用繃帶包紮起來,範量宇的呼吸漸漸平穩。他躺在沙發上,胸口均勻地起伏著,心跳還算有力。

  文瀟嵐當然知道紫藥水只對表淺傷口有作用,但此刻家裏也找不到別的傷藥,也不能把他送到醫院。更何況,針對普通人的治療手段未必對他有用。此時此刻,她只能期待這個怪物的特殊體質能夠發揮出獨特的效力,救他自己一命了。

  安頓好了範量宇,她這才跑下樓,騎車回到先前周宇瑋昏迷的地方,但周宇瑋已經不在那裏了。她猜測應該是被路人發現,然後送到了醫院,於是連忙騎車去往附近的醫院,輾轉了兩家醫院,總算是找到了人。

  周宇瑋始終昏迷不醒,但各項生命體征都基本正常,腦部CT做完了也沒有發現任何腦損傷。文瀟嵐松了口氣,知道範量宇重傷之下總算還是控制好了力度,周宇瑋應該如他所言,躺上一兩天就能恢復。

  她打電話通知了周宇瑋的宿舍同學,重新回到寧章聞家,看著範量宇那兩顆醜陋的腦袋發著呆:該怎麽辦呢?

  她忽然間覺得自己能體會到馮斯那種摻雜著無奈和憤怒的糾結心態了。那就是原本平靜的生活被一下子擾亂甚至撕碎後的應激反應。幾個小時之前,她生活中最大的難題還只不過是和前任男友看場電影之後談一談分手,然後突然之間,自己要被迫去窩藏一個殺人如麻的大怪物。這個大怪物背後還有許多追殺他的人,不是警察,卻比警察更加危險。比起這些,甩掉一百個男朋友只怕也算不了什麽了。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文瀟嵐抱著腦袋想了許久,想到頭都疼了,也沒有想出任何辦法。最後的結論只能是:順其自然,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幹等著。

  於是她在幹等中蜷縮在關雪櫻的床上睡著了。前一天飽受折磨的不只是馮斯,她也被折騰了個夠嗆,始終沒怎麽好好睡,現在終於有些熬不住了。

  這一覺醒來的時候,看看日頭,已經是下午了。她猛然想起屋子裏還藏著一個煞神,慌忙起身跑到客廳。

  沙發上是空的。範量宇並沒有躺在那裏。

  她心裏一驚,正打算四處尋找,陽台那邊傳來範量宇的聲音:“別找了,我在這兒。”

  這聲音聽上去還是有些虛弱,而且很含糊,像是嘴裏包了什麽東西。她一回頭,立即忍不住“啊”的一聲尖叫了起來。

  範量宇正在咀嚼著什麽東西,難怪不得說話含含混混的。他的嘴角正在流出紅色的血,牙齒好像在嚼著什麽硬梆梆的東西,發出嘎嘣的聲響。而在他的身上和面頰上,還沾著幾根或白或灰的羽毛。

  “你在吃鴿子!”文瀟嵐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好像不屬於自己了。

  範量宇大口地嚼了幾下,把嘴裏的東西咽下肚子:“這鴿子不夠肥,不過還是將就能填填肚子。”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變態!你!”文瀟嵐憤怒得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了,“這是小櫻辛辛苦苦養的鴿子,是為了訓練信鴿,不是拿來吃的!”

  “只要是活物,就可以吃。”範量宇神色不變。

  “你想要吃東西可以跟我說,我會給你買的!”文瀟嵐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尖叫,“可你為什麽要吃鴿子!”

  “我和你們不一樣,”範量宇依舊平靜地說,“我需要新鮮的血。”

  文瀟嵐說不出話來。

  吃完鴿子後,範量宇隨手抹了一把臉,又轉向了廚房:“這屋裏看來沒什麽別的活物了,但願冰箱裏還能有點生肉。”

  啪的一聲響,他的後腦勺被什麽東西擊中了,然後那個東西掉到了地上。扭頭一看,地上是一個空的礦泉水瓶,他禁不住笑了起來:“你的手邊就有瓷杯,比空塑料瓶重得多,也硬得多,你為什麽偏偏要用塑料瓶扔我?”

  文瀟嵐一時語塞,範量宇搖了搖他的大頭:“這說明你雖然生氣,仍然還沒有生氣到會為了這幾只鴿子而傷人,更不必說殺人了,這就是你們普通人的怒火——軟弱而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不能轉化成報復的憤怒有什麽用處嗎?唯一的作用只能傷到你自己而已。”

  文瀟嵐怔住了,範量宇擺擺手:“所以,等到你真心想要對我下手的時候,再去展現你的憤怒,否則的話,把它收在心裏吧。”

  他繼續走進廚房,真的從冰箱裏找出一塊凍得硬邦邦的生豬肉,就那樣放進嘴裏,像咬冰棍一樣哢嚓哢嚓大嚼起來。文瀟嵐呆呆地看著眼前這怪誕的一幕,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升騰的怒火卻忽然減弱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