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Ⅷ

我站在山頂,俯瞰著下面的一棟房舍。周圍滿是灌木叢,所以我並不顯眼。

我不知道自己期望看到什麽景象。房子被燒毀?停在車道上的轎車?散坐在紅木野餐桌旁的一家人?荷槍實彈的警衛?

我看到房子的屋頂應該換些新石瓦,院子裏的草也早就恢復了野生狀態。這棟房子僅僅破了一塊後窗而已,這讓我頗有點驚訝。

看來,在我心中,這地方本該一片廢棄荒涼的樣子。

我把上衣鋪在地上,坐下來,點起一根香煙。方圓數裏內再無其他房舍。

這以前,我花了一周半的時間,用剩下的鉆石換到將近七十萬美元。接著我們離開安特衛普,來到布魯塞爾,在馬車與面包大街的酒吧裏泡了幾個晚上,直到我想找的人和我接觸為止。

亞瑟對我的要求感到非常不解。此人身材瘦小,滿頭白發,留著整齊的小胡子,是前英國皇家空軍軍官,牛津大學畢業生。我剛剛說了沒兩分鐘,他就開始搖頭,不停地用貨物運輸問題打斷我。畢竟他不是巴茲爾?紮哈羅夫爵士[18],當一個客戶的計劃聽起來太過天真時,他確實會有所擔心。如果貨剛出手沒多久就捅了簍子,那也會給他帶來麻煩。亞瑟似乎覺得這批貨早晚會把他自己牽扯進去。出於這個原因,在談到發貨問題時,他顯得特別熱心。他很在意我的運輸計劃——因為我似乎完全沒有什麽計劃。

在這種軍火交易裏,通常都需要一張最終用途的證明書。這東西基本上就是一紙公文,確認X國定購了這單生意中涉及的武器。你需要有這東西才能得到武器生產國的出口許可。這保證了軍火交易表面上的合法性,就算貨物剛出國境就被轉運到Y國也無所謂。想得到這個文件,一般的手段是買通X國的某位駐外使節——如果他在本國國防部裏有些親朋好友就更好了。這東西要價不菲,而且我相信在亞瑟的腦袋裏,肯定有一張現行費率的清單。

“但你怎麽把它們運走呢?”他繼續問,“你怎麽把它們送到需要的地方?”

“這個問題,”我說,“不關你的事,有我操心就行了。”

但他仍在搖頭。

“這種事想抄近路可沒好處,上校,”他說道(多年前我們第一次相遇時,我是名上校。至於為什麽,我也記不清了),“一點好處沒有。在這兒省幾塊錢,你可能會弄丟整批貨,而且還會卷進真正的大麻煩。對了,我可以通過某個剛成立的非洲國家幫你把這事搞定,價錢非常合理……”

“不用,你只要幫我搞定這批武器就行。”

我們談話時,胡須火紅的加尼隆就坐在一邊喝啤酒,和往常一樣面目陰沉。無論我說什麽,他都迎合地點點頭。加尼隆不會講英語,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談判進行到了什麽階段,說實話,他也不在乎。但他遵照我的指示,不時用塔瑞語[19]向我發問,我們會用這種語言進行片刻毫無內容的交談。這純粹是使壞。可憐的老亞瑟在語言方面造詣很深,而且他很想知道這批貨的目的地。我能感到每次我們談話時,他都在努力辨識著這種語言。最後他開始點頭,就好像聽懂了似的。

又經過幾輪談判,他探過頭說:“我讀過報紙上的報道。我敢肯定他的人能負擔得起這筆保障金。”

對我來說,這誤解本身幾乎就值證明書的價錢。

但我還是說:“不。相信我,一旦我拿到這批自動步槍,它們就等於從地球上消失了。”

“好手段,”他說,“那麽,就當我也不知道該去哪提貨吧。”

“這無所謂。”

“自信是件好事。但蠻幹……”他聳聳肩,“如你所說,這是你的問題。”

接下來當我談到彈藥時,亞瑟終於確信我的腦子出了問題。他直勾勾地盯了我好長時間,甚至連頭都不搖了。我花了整整十分鐘才讓他開始閱讀具體規格。直到這時,他才一邊搖頭,一邊嘟囔著銀彈頭和惰性火帽的問題。

但最終的仲裁者——現金,說服他照我的吩咐行事。步槍和卡車完全沒有問題,他這樣對我說,但說服一個軍火商制造我所需的彈藥,價錢可不便宜。他甚至不敢肯定能否找到願意幹的人。我告訴他錢不是問題,這似乎讓他更加沮喪。既然我能負擔得起古怪的實驗性彈藥,那一張最終用途證明書不更是小錢嗎?

不,我告訴他,不!按我的意思辦,我提醒亞瑟。

亞瑟捋著胡子,長嘆一聲。接著他點點頭。很好,事情將按照我的意思進行。

不用說,他要了一筆高價。我在別的事情上都理性十足,但錢這種小事我無所謂,就當偶爾發發神經好了。這筆買賣上的種種分歧肯定讓亞瑟心煩意亂,他顯然已經決定盡量不在這樁充滿麻煩的生意裏陷得太深。他很配合地抓住了我甩出來的每個機會,把自己剝離出這個項目。一找到彈藥生產商——一夥瑞士人,他就心甘情願地讓我和他們直接聯系,然後洗凈雙手,只留下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