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查師 三、海鷗

我們山上有個智者,

知曉如何心想事成;

他變化外形,他變化姓名,

但其余永遠不會變。

水就這樣流啊流,

水就這樣流。

冬日午後,在歐內法河延至黑弗諾大灣北面淺灣的河畔,一名男子在泥砂地上站起,衣衫襤褸、鞋履破爛,身形細瘦棕褐、眼眸深暗,頭發又細又濃,足以讓雨水滑落。河口淺灘正下雨,是灰陰冬日裏綿寒陰郁的毛毛雨。他衣衫濕透,拱起肩膀,轉身朝岸邊遠處裊裊炊煙走去。身後是河獺從水裏爬上來的四腳足印,與男子離開水邊的兩腳足跡。

他之後去了何處,歌曲並未細述,只說他在流浪:“他遠遠流浪,一塊又一塊陸地。”他若沿著大島海岸前行,便能在許多村莊裏找到通曉結手信號的產婆、智婦或術士,以獲協助,但他身後跟著獵犬,因此他極可能趕忙離開黑弗諾,化身水手,登上往伊拔諾海峽的漁船,或往內極海的商船。

在阿爾克島、厚斯克島的歐若米與九十嶼間,都有故事描述一名男子如何到來,尋找依然記得王治及巫師之義的地方,他稱那片土地為莫瑞德之島。我們無法得知這些故事是否跟彌卓有關,因為他使用許多化名,鮮少、甚至不曾自稱河獺。戈戮克之死沒讓羅森垮台,海盜王雇有別的巫師,其中一人名叫早生,很想找到擊敗他師傅戈戮克的小後輩。早生頗可能找到彌卓行蹤,因為羅森的勢力囊括黑弗諾及內極海北方,且與時俱增,獵犬的鼻子也靈敏如昔。

或為躲避追獵,或因厚斯克島結手之女的傳言,彌卓來到內極海上極西的蟠多。在巨龍耶瓦德燒殺搜刮之前,蟠多是個富庶島嶼。彌卓之前所到之處,觸目皆是如黑弗諾或更不堪的島嶼,深陷戰爭劫掠,受海盜侵擾,農田荒草叢生,城鎮盡是盜賊宵小,他以為自己已在蟠多尋得莫瑞德之島,因這城市美麗和平,人民富庶安康。

彌卓在此遇見一名老法師,名喚高龍,真名已讓時間掩沒。高龍聽到莫瑞德之島的故事後,微笑而哀傷地搖頭:“不是這裏,不是。蟠多海爺都是好人,記得王道,不尋求戰爭或劫掠,但他們遣子去西方獵龍。好玩嘛!把西陲的龍當野鴨野鵝般濫殺,不會有好下場!”

高龍心懷感激,收彌卓為徒。“一名法師傾囊相授,使我學得技藝,但我一直找不到人傳承,終究,你來了。”他告訴彌卓,“年輕人來找我,他們問:“這有什麽用?你找得到金子嗎?’說:‘你能教我把石頭變成鉆石嗎?能給我一把屠龍劍嗎?說一堆大化平衡有什麽用?沒賺頭。’他們說,沒有利益!”老人大論年輕人的愚蠢及世風敗壞。

說到授業解惑,老人是誨而不倦,慷慨相授,一絲不苟。彌卓第一次見識魔法真貌:不是怪異天賦或無厘頭行徑,而是一門藝術、一項手藝,長久研修方可窺其堂奧,持續練習方能正確使用。但即便如此,魔法的奇異感永不消退。高龍對咒語及術法的掌握,不比學生強多少,但腦海中對某種更碩大之事——完整的知識——具有清晰概念。這使他成為一名法師。

彌卓聆聽,想著自己與安涅薄如何在暗黑雨中行走,憑著微弱燈光,只看得到該走的下一步;想著他倆如何擡頭,在拂曉中看到紅色山脊。

“每個咒語皆息息相關,”高龍說:“一片葉子的任何動向,都能移動地海每座島嶼上每棵樹木的每片葉子!萬物皆有形意,這正是你必須尋找、注意的。只有成為形意的一部分,才是正道。形意中才得自由。”

彌卓跟隨高龍修習三年。老法師過世後,蟠多領主請彌卓繼承法師之位。高龍雖對獵龍者不斷批評責罵,但在島上一向受人尊敬,繼承者也會享有尊敬與權力。也許彌卓不禁以為,此處已是最近似莫瑞德之島的地方,便在蟠多又留一段時間。他與年輕領主同船出航,經托林峽,深入西陲尋找龍群。他渴求見到一條龍,但那年代天候惡劣,時有暴風雨突來,將船三度逼退到印嘎特,彌卓拒絕再讓船只朝颶風西行——自黑弗諾港的小帆船時代以來,他已學得不少天候術。

之後,他離開蟠多,再度受牽引而南行。也許前往安絲摩島。藉由某種偽裝,他終於來到九十嶼的吉斯島。

直至今日,當地人民仍以捕鯨為生,船跟城鎮皆腥臭無比。彌卓無意從事該業,雖不喜搭乘奴隸船,但唯一從吉斯島出港東行的,只有一艘載著鯨油往偶港航行的船。他曾聽人談起偶島南方與東方的封閉海,那裏有富庶小島,鮮為人知,與內極海群島沒有交易。他所尋找之地可能就在那兒。於是,他以天候師身分登上由四十名奴隸劃動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