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在我的生活中,每當我試圖說服自己一切都很正常的時候,就會發生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以至於我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裏。這些事情有點可怕,甚至是駭人聽聞;自從發生了這些事以後,我的生活就徹底被打亂了。

所有這些非同尋常的事以後,都是自我爺爺波特曼開始的。在我的成長過程中,一直以來我都認為爺爺是最有意思的人,他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長大以後他當過兵打過仗,曾乘船漂洋過海,也曾騎著馬穿越沙漠,還有一陣子跟著馬戲團走南闖北。他槍法很準,他還知道怎樣在絕境之下自衛求生,至少會說三國語言。總之,天下就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小時候我從未離開過佛羅裏達,爺爺的那些故事,對當時的我來說具有難以抗拒的誘惑力。每次見到他,我都會纏著他講故事,他也總是欣然應允,然後把我拉到一旁,偷偷地講給我聽,似乎我才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六歲那年,我想通了。假如我想要擁有一段像波特曼爺爺那樣的精彩人生——哪怕只有一半那麽有趣——我唯一的機會就是成為一名探險家。為了鼓勵我,爺爺整天舉著世界地圖圍著我轉,向我描述將來探險時可能會到達的地方,還煞有介事地用圖釘在上面作了記號。那時候,我經常舉著用硬紙板做成的假望遠鏡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有時還假裝發現新大陸了,大聲喊著:“發現陸地啦!快!準備登陸!”那時的我,似乎唯恐家人不知道我的遠大夢想。

但爸爸媽媽經常給我潑冷水。每次聽見我的叫聲,他們便立即“噓”的一聲制止了我。我想,爸爸媽媽可能以為爺爺患了無法醫治的幻想症,並擔心傳染給我,從而使我整天沉溺於幻想之中而無法投入現實生活。有一天,媽媽把我拉到一旁坐下,對我說,你不可能成為一個探險家,因為這個地球的秘密已經被探索完了。對此我感到很詫異,難道是我生錯了時代?我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後來,我慢慢地認識到,波特曼爺爺所講的那些故事,它的真實性多半需要推敲。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都發生在他的童年。比如,他出生在波蘭,十二歲被一艘船送到了威爾士的一所孤兒院。問他為什麽會被從父母身邊強行帶走,他總是回答說,因為有惡魔跟著他,而波蘭的惡魔尤其多。

“惡魔長什麽樣子呢?”我睜大眼睛問他。

而他的回答卻總是千篇一律:“是一些皮膚發爛、眼眶發黑的家夥,他們腰彎背駝,面目猙獰。”

“你看,他們是這樣走路的……”說罷,他拖著腳,模仿著舊電影裏面的魔鬼,踉踉蹌蹌地跟在我身後,直到我被逗樂。

每次向我描述惡魔的模樣時,爺爺都會加入一些駭人聽聞的細節,比如它們散發著垃圾腐爛一樣的惡臭,人類看不到它們的身體,只能看見它們的影子,它們嘴裏藏著觸須,會突然伸出來,把獵物卷進嘴巴裏。

不久以後,我就出現了一些症狀:每天晚上都因亢奮而難以入睡,把走廊裏發出的響聲當成是惡魔的呼吸;把門上的影子當成是惡魔的觸須。我害怕惡魔,可是每當想起爺爺和它們決戰的場景,我就陷入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激動。

在爺爺的故事中,最有趣的就是他在威爾士“孤兒之家”生活的那段經歷。“孤兒之家”是為保護孩子們免受惡魔殺害而專門建造的。那是一個令人迷醉的地方,它坐落在一個島上,一年四季陽光明媚,沒有疾病,也沒有死亡;那是一棟很大的房子,由一只上了年紀的鳥看守著。長大後,我對此產生過很多疑問,但爺爺說,事實的確如此。

七歲那年的一個下午,我正和爺爺玩紙牌——每次他都故意輸給我,他那沓鈔票總是越來越薄。我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那是一只什麽樣的鳥?”

“一只抽煙的烏鴉。”爺爺說。

“爺爺,你把我當成傻子了?”

他一邊用拇指在黃綠色的鈔票上捋來捋去,一邊說:“我從來沒認為你傻,雅各布。”

顯然,我剛才那句話讓他不高興。他說話的時候雖然帶著波蘭口音,但幹脆利落,從不打顫;可剛才他卻有些支支吾吾,把would說成vood,把think說成sink。我有點內疚,於是把剛贏來的鈔票還給他。

“可是,為什麽惡魔要傷害你們?”我問。

“因為我們和別人不一樣。我們是異能兒童。”

“異能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