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聲】4

“真的啊”雲姨順勢坐到她身旁,伸出右手來,“那姑娘替我看看。”

“雲姨想看什麽財運”桃夭煞有介事道,全然不顧柳公子跟磨牙狐疑的目光。

雲姨愣了愣神,說“看姻緣吧。”

“好。”桃夭將她的手掌托在自己手中,指尖從她的掌紋上緩緩劃過,“雲姨啊,我看你半生坎坷,只怕未得善終,這姻緣嘛,也早就化為飛灰塵土了。”

雲姨眉頭一皺,迅速將手抽回來,不悅道“姑娘瞎說些什麽我夫君仍在,琴瑟和鳴,你說這樣的話,分明是咒我。”

“缺什麽才問什麽。”桃夭笑笑,伸手抓住自己的辮梢耍弄,“你夫君仍在,你卻不在了呀。”

叮鈴鈴,叮鈴鈴,腕間金鈴搖動著,在月色夜風中尤為清脆。

柳公子跟磨牙臉色俱是一變。

雲姨聽了這話,明顯有了怒意,騰一下站起來,斥責道“你這小姑娘好生奇怪,盡說些胡話。”

桃夭只笑不說話。

突然,雲姨像是鬧起虱子似的往身上撓起來。

“怎的這般癢痛”她越撓越厲害,像是要把自己的皮都撓下來似的,一陣陣黑氣從她撓過的地方散出來,帶著刺鼻的腐臭味道。

幾乎同一時間,磨牙大叫一聲,頭一歪,張嘴就吐了出來,柳公子也臉色發白,捂住自己的嘴,好歹穩住了,沒有像磨牙那麽狼狽。

再看桌上的粥碗,裏頭哪裏是什麽青菜肉末粥,只是一碗渾濁的水,水裏還飄著一層還在蠕動的小黑蟲子。

滾滾啃的肉骨頭也不是骨頭,不過是塊石頭。

至於雲姨,也再不是方才那幹幹凈凈的模樣了,幾人眼前不過是一具衣著破爛,渾身散發著腐臭之氣的屍骨,發如枯草,臉成骷髏,渾身只零星掛著些幹癟脫水的皮膚。

雲姨痛苦不堪地指著桃夭,暴怒道“你往我身上放了什麽”

“嘖嘖,瞧您這要吃人的樣子。怎的,要跟我打一架不成”她腕子上的金鈴隨著她的每個動作跳動,嘲笑般地響著,“不過好心提醒一句,我從不與人打架。”她頓了頓,擡頭朝雲姨一笑,“因為在跟我動手之前,他們就死了。”

“你”雲姨身上的黑氣越發濃郁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地潰散著,而她除了痛苦的嚎叫之外,連動都無法動彈一下。

柳公子皺眉,將磨牙扯到一旁,警惕地看著這具不安分的屍骨,並且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因為空氣裏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

片刻之後,黑氣漸漸淡了,只聽得“哢哢”幾聲,這屍骨沒了支撐,驟然塌成了一堆枯骨。

一只不足一寸的黑色蟲子,軟綿綿的像只蠶,從骷髏的嘴裏鬼鬼祟祟地爬出來,然而還沒來得及逃走,便被桃夭捉到手中,但見她雙手一合,再打開時,那蟲子已沒了蹤跡,掌心只留一小撮黑粉,在月光下閃著藍藍的熒光。

桃夭趕緊從布囊裏掏出一張紙來,將黑粉小心翼翼地裹進去,疊成個紙包,這才心滿意足地彈了那紙包一下,叉腰大笑“想不到得了這樣的好藥。”

鍋碗瓢盆、火爐桌椅,眼前的一切都像陣風似的不見了。

柳公子松開鼻子,忍不住幹嘔了幾聲,罵道“好濃的妖氣”

磨牙苦著一張臉問他“我們方才是不是吃了那些蟲子”

桃夭摸摸他的光頭“放心,母蟲已死,它生的那些自然也就無用了,明天你拉個粑粑就沒事了。”

“桃夭你早看出它的真面目了”磨牙還是一陣惡心,斥責道,“那你還讓我們喝粥”

“都不喝的話,我怕她會起戒心呢。她沒防備,我才好往板凳上灑些東西呀。”桃夭聳聳肩,“你不是還說好吃麽”

磨牙又一陣狂吐。

柳公子則一臉不甘心道“這怎麽可能如此濃烈的妖氣,我沒道理毫無覺察啊”

“不能怪你沒用,是這妖怪太特別罷了。”桃夭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這蟲子是”

“應聲。”桃夭舉起手裏的紙包,“人類中總有活得極度卑微的一群,亡故之後,屍骨若又剛巧葬在木火陰陽地,再受了地水浸潤,便有滋生出應聲的可能。”她扭頭看了看那棵老槐樹,道,“沒猜錯的話,這槐樹下便是雲姨的埋骨之處,只是年月太久,又無人打理,早已看不出這裏有座墳了。原本也沒什麽,誰讓烏頭鎮的人在這槐樹的對沖之位又修了一座財神廟,日日香火旺盛,生生成了個木火陰陽之地,再加上那口古井,地水也有了,如此好的條件,不弄出一只應聲都對不起這番造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