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根】肆

桃夭想了想,道“其實你早該出手的。”

“我習慣平靜的日子了。”張伯笑笑,“何況,那蠱妖一開始並沒有過分的舉動。我見那些愁眉苦臉的人自神女閣出來後的樣子,忽然覺得就這樣下去也不是很壞,如果被騙也能讓他們高興,那就隨他們去吧。神女閣會撞上我,是它欠了些運氣。我同老婆子也是這樣講,只要它不過分,我們就照常過日子。能修煉成人形的妖,都是吃過不少苦頭的,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毀了它們多年修行。”

“你比我想象中慈悲了。”桃夭笑道,“跟一個人類在一起這麽久,也出乎我的意料。”

張伯看著張嬸的臉,說“我遵邢姬之命,遊蕩世間,以食蠱為職責。這千百年來,被我吞吃的蠱蟲以及制蠱害人的術師巫醫,不可計數。而人心不善,蠱毒不絕。我再是努力,也是吃不盡的。五十年前,我於深山中遇到一支世代制蠱的部族,皆為女性,平日深居簡出,族群所有成員的心臟都長在右邊,為了繁衍後代,此族女子以蠱蟲種於山外男子身上,中了蠱的男子便會心甘情願留在身邊,然四百四十天後,蠱蟲會咬破男子的心臟,令其暴斃而亡。這樣的事發生得多了,部族的惡名也就漸漸散開了去,外頭的人視她們如妖邪,也想過一些法子去除掉她們,可是都沒能奏效,反而惹來更多報復。我化身成一只飛鳥,在她們的寨子裏觀察了好些天,發現她們對這種殘忍的生存方式沒有任何悔意,除了其中的一個孩子。”他頓了頓,笑,“就是她。那會兒她只有十歲左右,我不止一次看到她試圖阻止自己的母親煉制蠱蟲。她親眼看到過那些作為丈夫來到寨子裏的男人,一個個倒在血泊裏,這種事每年都在發生。”

“你吃了整個寨子的人和蠱蟲”桃夭問。

他點頭,又道“留下了她一個。不過,也跑了一只蠱蟲。她們煉制蠱蟲,是要用五只代表金木水火土屬性的蠱蟲為引,稱為蠱母,這些蠱母都活了千年以上,單獨一只已經足夠厲害,五只齊聚更是後患無窮,我吞了四只,剩下水蠱母逃脫,尋了好多日子都尋不到。所以我才留在人間至今,不尋到水蠱母,我是不會回昆侖的。”

“連你都找不到”桃夭詫異道,“那這只水蠱母是真的很厲害呢。”

他嘆氣“有什麽法子呢,只能留下了。”

“你跟她一起,也是為了找到水蠱母”桃夭又問。

“是的,畢竟是她們部族的東西,縱然只剩她一個了,難保哪天水蠱母不會找到她。”他如是道,眼神漸漸沉進了一段遙遠的回憶裏,“她那時候也太小了,因為手背上的蛇形胎記,附近的村民知道她是部族後人,對她十分不友善,甚至想出了各種惡毒的法子想置她於死地,可她硬是靠自己活下來了。那幾年我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畢竟她身上流著蠱師的血,外人對她的傷害很可能讓她變成跟她的祖輩一樣殘忍,如果有這個跡象,我會毫不猶豫吃掉她。可是她沒有,她甚至救過一個掉進水裏差點淹死的孩子,然而趕過來的村民卻用竹竿把她打回河裏,說她是巫婆是妖邪,是來害死他們的孩子的。眼看她在河裏掙紮到沒了力氣,我出去把她撈了上來。我以一個跟她年紀相若的少年的形象出現在她的生命裏,還莫名其妙地成了朋友。其實她很有趣,會說很多笑話逗人開心,還會做不少好吃的飯菜。”

“所以你們後來幹脆結成夫妻了”桃夭搓著下巴,“那你們有孩子嗎跟你一樣有尾巴麽”

張伯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們沒有孩子。”

桃夭點點頭“也對,就像貓跟狗生不出孩子一個道理。”

“你的比喻很讓人不高興呢。”張伯翻了個白眼。

“別說這個了,她大半夜摸到甄家小姐房裏,到底是想幹啥呢”桃夭順手往她腰帶裏摸了摸,很快摸到個軟軟的小東西,拿出來一看,卻是一條半寸長的黑色蟲子,像菜蟲,還會動,嚇得她一把扔地上。

張伯趕緊把蟲子撿起來,走到甄小姐床前,捏開她的嘴,把蟲子塞了進去。

“這是老婆子煉的解嚙心蠱的解藥。老婆子前些日子去探望甄小姐時,發現她是中了嚙心蠱,這才急急忙忙回來煉解藥。解藥會鉆進去咬住那只蠱蟲將其化為黑水,但得連服三次才能徹底化解。老婆子趁著去甄家做工的時機,已經偷偷喂甄小姐吃了兩次,所以她才會有吐黑血的情況。甄家人不明真相,還以為是神女閣的問題。這蠱妖去看過後必然知道有人在壞它好事,所以肯定會在甄家守株待兔。老婆子只當這蠱妖跟尋常貨色一樣,靠她自己就能解決。為了不讓我卷進去,也為了不讓突然冒出來的你們察覺到什麽,還往飯菜裏下了藥,希望我們安心睡一晚。”他搖頭,“你說這樣的性子,讓人怎麽放心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