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半邊嬌(第4/31頁)

朱公子吃了一驚。紅袖戲謔之色皆無,面無表情道:“她就在洛陽,只是不肯見你。你最好精心準備一份禮物,看能否打動她。”說著丟了一個紅色香囊過去,道:“這是姐姐給的,說可憐你獨自在洛陽。”拉起旁邊的小丫鬟,起身走了,留下朱公子握著香囊目瞪口呆。

沫兒只管胡吃海塞,見她走遠,幸災樂禍道:“討了個沒趣,嘿嘿。”

〔二〕

這幾日寒風料峭,清冷的小尖風刮在臉色同刀割一般,天氣幹燥,口脂變得熱銷起來。

不過天氣越冷,梅花開得越是燦爛。婉娘征得幾個大戶人家同意,帶了文清沫兒去四處采梅,專挑那些含苞待放的紅梅,一朵朵摘了,放在熱砂鍋裏烘焙成半幹,再擰出花汁,與淘凈的上等紅藍花汁混合,配上丁香、藿香等,用秋天新收的上好潔凈棉花裹好,然後投入事先已燒至微燙的酒中,以熱酒吸收棉中的香料之味。過三日三夜,取出棉花和香料,將除去膻味的羊脂放人酒中,旺火大燒,直至水分蒸發完畢,紅色滲出。此時將宮制錦帛剪成二指寬一寸來長的片,整齊碼入小方瓷瓶,趁紅色羊脂膏未凝固之時以清油調入,攪拌均勻,倒入瓷瓶內,待其自然冷卻,便凝成了細膩嬌艷的紅色口脂。使用時,只需拈其一片浸透了顏色的錦帛,以唇抿之,便可起到修飾潤唇之功效。

說著容易,做起來卻十分麻煩,尤其是火候把握,必須很有耐心才行。沫兒偷懶,找了個自以為最輕巧的活兒:剪錦帛。比照婉娘剪下來的大小,二十片為一盒,一炷香功夫,剪了好幾盒,但是食指磨出了一個黃豆大的水泡,又痛又癢。

沫兒丟了剪子,舉著食指殺豬般長嚎,聽聲音不像是磨了個水泡,倒像是爪子被剁掉了一般。婉娘又好氣又好笑,道:“瞧你那輕巧樣兒!”

沫兒哭喪著臉:“你來試試,抓心撓肝的,我恨不得把這個手指頭給剁了!”

婉娘忽然側頭聽了一下,笑道:“好吧,不用你做事了。有人來,你去接待下。”

沫兒巴不得婉娘如此說,一蹦三跳地去開了門。卻是那日所見到的朱公子,帶著書童,恭順謙和地站在門口,一見沫兒,彬彬有禮道:“請問此處可是聞香榭?”

沫兒慌忙請了進來,道:“正是,公子請進。我們這裏有男子陳皮露、牡丹粉、白玉膏,還有防止口唇皴裂的各類口脂,公子想要哪一種?”

朱公子微微躬身,靦腆道:“小生先觀瞻一番。”

沫兒領他來到中堂,由著他看去,自己圍著火爐研究手上的水泡。朱公子看了良久,問道:“請問貴處可否定做?”

沫兒老成道:“公子好眼力!我們這裏專門定做優質香粉,您想要什麽樣兒的?”

朱公子取了一瓶防治凍瘡的白玉膏,沉吟不語。沫兒偷眼望著,覺得朱公子對香粉似乎頗有造詣,那些擺在貨架下方的普通脂粉,他打眼一看便放下,若是拿起一瓶好的,便會仔細觀看,並放在鼻子下嗅了又嗅。

沫兒突然想到,這人該不會是同行,來偷師學藝的吧?轉而一想,那天聽紅袖說他剛中了進士,應該不會如此不堪,但還是留了個心眼,熱呵呵問道:“公子哪裏人?”

朱公子倒不設防,大大方方道:“小生揚州人。”

他似乎意識到沫兒心中的疑惑,微微一笑道:“小生家裏世代做香料生意,所以看到如此物件,總習慣性分辨下原料。”沫兒見朱公子談吐文雅,雖然輕聲細語,但同那日相比,要大方自然許多。

正說著,婉娘走了進來,笑道:“請問公子想要哪款香粉?”

朱公子瞬間緊張,低頭施禮道:“小生……想要口脂。”衣袖一帶,差點將貨架上一瓶桃面粉打落。沫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婉娘道:“聞香榭裏口脂種類甚多,女子用的有艷陽春、梅花嬌、心花紅、聖檀心、半邊嬌,男子有瑩潤珠和豐澤露,不知公子想要哪一種?”

朱公子不敢擡頭,臉紅了一紅,道:“小生想要一款女子用口脂,請推薦……如今冬日幹燥,最容易唇部幹裂流血……”後面兩句,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了。

沫兒忍不住道:“朱公子不必緊張。”

朱公子鼻尖上冒出汗來,道:“小生沒有緊張。”

婉娘笑道:“如此,就定個半邊嬌如何?油性稍大,顏色也正,送給心上人最合適。”

婉娘說完,交代沫兒好生招待客人,自己又去廚房盯著梅花烘制。婉娘一走,朱公子馬上放松了下來,慢慢地詢問關於半邊嬌的情況。

沫兒見他這樣子,竟然是個一見女子就慌張的主兒,不禁覺得好笑。

送走了朱公子,婉娘捧著一大錠銀子眉開眼笑道:“沒想到朱公子一副迂腐小書生樣兒,出手倒挺闊綽。看來這款半邊嬌,要好好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