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歿日之章 第一章 始歌(第3/5頁)

她站在窗口,看到遠遠的雲霧中,旌旗招展,心像是滾著碎玻璃,一陣陣疼痛虛弱。

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她再三告誡自己,不可以哭。現在的身邊多少人監視著她,萬一讓人知道她哭了,露出一點點不舍,傳到王母耳中,她挨罰也就罷了,陸浩可怎麽辦呢?

她是很清楚王母的手段的。

當初安排到皇儲身邊,她不會說她沒絲毫奢望。她性子要強,但她是人身成仙的,毫無身家背景,若皇儲看上了她,那可就揚眉吐氣了。

然而帝嚳的身邊爭奇鬥艷,她又常被排擠欺負,爭勝的心慢慢淡了,反而越來越想念人間,越來越不知道自己成仙做什麽。

那時候,她常常到南天門附近的柳岸暗泣。就是那時候,陸浩遞給她一方羅帕,因為她手上那條已經找不到幹的地方了。

陸浩不是什麽極俊的仙官。他是武人,粗豪大方。但他總能逗笑朱顏,拿隨手撿的石頭、一枝野花,讓朱顏開心。他那麽自然而然,樂天知命,漸漸被他感染,覺得嫁個一個小小守門官也不是什麽不好的生涯。

但世事就是這麽荒謬無奈。她要強爭勝的時候,皇儲總是淡淡的,待她與其它人沒有不同。等她放下好強,準備安於平淡時,帝嚳卻跟她求婚。

在那一刻,她居然不覺得高興,反而是驚懼恐怖。

嚳不愛她就罷了,若嚳愛她…跟皇儲奪愛不會有好結果的。她幾乎想也沒想就立刻拒絕,並且為陸浩害怕不已。

這樣不行。帝嚳因為她的拒絕毀了寢宮後,她的害怕已經升到極點。服侍帝嚳已久,她非常了解這位外表英明神武的皇儲。在大部分的時間,他的確是個冷靜到接近壓抑的賢明皇儲,但他偶發的暴怒往往會非常殘酷,隨著歲月過去,頻率越來越高。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想去找陸浩,趕緊把他們的親事定下來。說不定還來得及,若真的來不及,他們還可以私逃下凡,到哪都能生活的。

但王母卻招她入宮,看著來「護送」她的神將,她的心底只有絕望。而王母斯文卻隱含威脅的話語更把她的絕望推到頂點。

她連陸浩的最後一面都見不著,只能流著淚寫下絕緣信。她只能慘白著臉孔,告訴帝嚳,她願意。

戴著沉重鳳冠,她嫁給帝嚳。曾經是她的願望、夢想,此刻卻只有黯然神傷。面對帝嚳的欣喜若狂,她只能低下頭,掩飾她的蒼白。

她無法脫身了。

等他們成親後,王母招她去,等知道帝嚳的重大缺陷,她白皙的臉孔更褪得一點血色都沒有,肩膀宛如千鈞之重。

絕望的擡頭,她看著王母。「…娘娘,奴婢不堪如此重任。」

「不堪也得堪。」王母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妳會是他的穩心符。他若還極愛妳,就不會太早爆發那個缺陷。我不能坐視他發瘋…」王母自言自語似的說,「他現在還好好的,他可以撐到年老才爆發的。只要不要讓他有什麽挫折或痛苦引發,他可以的。妳看他現在不是很好麽?」

她走下階梯,抓著朱顏的肩膀,「那孩子只愛妳。妳身為皇妃,就要擔下皇室的責任。他不是妳的丈夫而已…朱顏。天帝若死了,他就得獨力撐下天柱的任務。

若是他崩潰了,三界也隨之毀滅,妳明白嗎?三界的成毀都在妳手上,妳明白嗎?!」

讓西王母的陰影籠罩著,朱顏覺得自己一點空氣也呼吸不到。這種窒息感幾乎伴隨了她一生。

回去的路上,她痛哭了一場。這壓力幾乎壓垮了她。連不愛的權利都沒有,三界的重擔壓在她身上,取決於她愛不愛自己的丈夫。

但她的心,卻跟著遠征的情人走了。

等下了鳳輦,她的眼睛浮腫。而帝嚳,天柱化身的天孫,卻焦急的站在門口等著。

「為什麽哭?」他不安的迎上來,「母後為難妳麽?母後只是嚴厲一點,並不是存心過不去。」他擔憂的扶著朱顏,「…我替母後跟妳回不是。別生氣,朱顏。

她怯怯的擡頭看著溫柔的皇儲。他是我的丈夫,是天柱化身。注定瘋狂不是他要的命運,就像我也不想成為皇妃。

誰也沒有錯,但誰也不能回頭了。

「…我會永遠愛你。」她小聲的說,閉上眼睛,滾下串串淚珠,「我會的。」

她逃不了,也不能逃。三界不能毀滅,陸浩還在這兒。

帝嚳張大眼睛,遲疑而驚喜的,慢慢將她攬在懷裏。覺得他像是被填得滿滿的,幸福得幾乎溢出來。

他唯一的願望已經得償。

忌憚著王母的厲害,宮人無人敢議論朱顏過去的一段情,甚至陸浩這名字都成了禁忌。

皇儲婚後鶼鰈情深,有人艷羨也有人嘆息。不知內情的宮人覺得朱顏也轉向得太快,不免暗暗有些譏諷,但也有人替朱顏辯解,畢竟帝嚳用情至深,是女人就會被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