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異人

從京師出發之後五日,往西入了關內路。這條路是當年大帥西征時便走過的,也是歷代大軍西進都走的老路。說起來,西域總是難以太平,若不是當地夷人作亂,便是封疆大吏造反。最麻煩的便是西域不同北疆,我能立十年大計去徹底平弭匈厥古,卻不能同樣對付西域。因為只要中原太平,朝廷強大,他們都是順民,一個個比誰都忠君。

若是中原有些異動,或是朝廷微微軟些,他們便成了“西匈厥古”,恨不得反咬一口,這次馬全郭手下有五萬蠻兵便是明證。

關內布政使李蕃,從彭原府星夜前來我本陣所在的汶水縣,剛好趕上我要啟程的前一天晚上。身材微微有些發福的李蕃給我的印象還不錯,知書達理,文質彬彬,雖然趕得疲憊,地方軍政卻記得絲毫不差。

我讓人給他上了茶,待他說完,笑道:“有勞李大人了。”

李蕃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道:“明相客氣。張將軍隨金將軍麾下,已經在花口招募民船,準備渡河呢。”

“夠嗎?”我這也是明知故問,要大軍渡河,船再多都不夠。

李蕃果然搖了搖頭,道:“已經發動了不少民夫徭役,可人手還是不夠。”

“剛才李大人說了各縣設立粥場一事,為何不讓難民以工代賑呢?便是婦孺也該可以擔起一些雜役。”我同情難民,但是不喜歡不勞而獲的人。想我當年,坑蒙拐騙打搶賭,就是沒有吃過嗟來之食。

“這……明相,還有諸多不便啊。”李蕃想了想,低聲道:“最為緊要的便是他們都是流民……”

“流民又如何?”我有些奇怪,歷朝歷代,誰說流民不能做工?

“明相,苛刻百姓,可不是什麽好名聲啊。”李蕃頓了頓,低頭道。

“李大人說的是,背井離鄉已經是一樁慘事,怎麽還能苛刻他們?”我覺得李蕃想得周全,膽子也夠大,敢說出來,的確是堪以重任。

“那……還請明相明示。”

“李大人,你可去過與叛軍對峙的沿岸?”

“回明相,卑職本月上旬去的。”

“李大人覺得軍心士氣如何?”

“這……卑職不好說。”

“我都知道,”我喝了口茶,悠悠道,“江湖傳言我篡位,是吧?你不要緊張,呵呵,我不在乎旁人如何說三道四,我只求自己問心無愧。哎,說民心士氣。大家都是骨肉同胞,兵戈相向定然不會有什麽民心似鐵士氣如虹。但是李大人,只要你告訴那些流民,正是因為陳和逆天而行,才有了今日的大旱,我讓他們做雜役,不是苛刻他們,是要大家同仇敵愾,還我大越太平天下。”

“是,卑職明白了。”李蕃很聰明。

“只要我們士氣高昂,民心定然會向著我們,到時候那些叛軍自然不戰而敗。”

“明相英明。”李蕃笑道。

我越發喜歡李蕃了,持經守權,正直卻不迂腐。老實說,蘇軌也是個正直的人,可惜太迂腐了。

“若是沒事了,李大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道。

“那卑職告退了。”

李蕃走後,我倒在榻上,眉心有些腫脹,想來是最近耗神太過。正用手揉著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冷。

我睜眼看了看,確定門窗都是關閉的,不知怎麽會有股陰風。又重重躺下,突然又覺得一陣風吹過……

實在有些詭異,我剛想掙紮著坐起身喊人進來,卻發現自己動也不能動了。想喊,也喊不出聲。不知什麽時候眼睛居然閉上了,怎麽也睜不開。冷風一陣快過一陣,我開始渾身打擺子……

“來人啊!”我心裏喊著。

就這樣,我在榻上過了一夜。我想過了各種可能,甚至有人下毒都想到了,不過卻無法改變這個任何事。難道我被下了“山藥”?就像聖上一樣,被人毒害得只能躺在榻上……

不過我還是能感知周圍的一切,我清楚地知道太陽升起了,陽光射在臉上,透過眼皮看出去一片暗紅。太陽越升越告,紅色不斷變幻著深淺,終於有人輕輕叫我了,該是到了大軍出發的時間。

我只能以顫抖作為回應,希望他能明白,去給我找個好醫生。

他大聲又喚了兩聲,終於跑出去喊人了。

不一會,進來的是我帳下偏將王崎,當初我還笑王寶兒說他們是“王家軍”,不過此人倒是膽大心細,就是有時候太冒進了。

“明相,明相?”他喚了我兩聲,我還是只能顫抖一下。

“還愣著幹嗎?去找大夫來!”王崎大聲喊道,當下有人出去找大夫了。

我不知道一個小縣是否有明醫能治這怪病,看起來像是中風,我自己卻又知道這絕對不是,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想起前線軍情,不禁有些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