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京關

天上地下的黑雲給了我無盡的壓力,或許是物極必反,我反而輕松了,叫過戚肩,吩咐了句。戚肩臉色一變,失聲道:“先生!您是在講笑嗎?”我勉強笑道:“若是城外來的是我軍,那你就當我講笑好了。”

仿佛是為了應證我的話,城外想起了上萬人的喊殺聲,是我能聽懂的喊殺聲。我臉色忍不住一變,忙讓戚肩推我過去。

來的是阮睦部,我就著火光已經能看到“阮”字大旗。太好了,剛才居然錯把自己人當作了敵人,算算時辰倒也該是他來。倭奴都打著火把點了氣死風燈,正好成了我軍的靶子。剛才看他們點火,我就盤算著“借光”打場夜戰,現在倒真合了我的心意。

人生大起大落之事,實在太多。師父說無常便是煩惱,要我守常,本來還自道修心功夫到家,現在才知道不足一訕。

“去傳令,所有人高喊‘援軍來了’。”我對戚肩道。

戚肩依言去了,我遠遠聽到他第一個喊出“援軍來了”。

不一會,整座漢平城沸騰起來,每個人都知道了援軍已到的消息。喊殺聲更隆,淹沒了倭奴的慘叫。南門敞開的城門已經沒有幾個倭兵再進來了,漢平城南北大街成了倭兵的陳屍地。

雨停了,殺戮卻沒有停。

東西兩門的倭兵早就分成兩隊,一往北門攻伐,一往南門抵抗阮部大軍,杯水車薪,阮睦殺得興起,我已經能看清幾個將軍的容貌了。

“阮將軍,一半入城,一半兵分兩路殺向北門,截其後路!”我讓戚肩替我喊道。城下的阮睦臉色鐵黑,略一拱手,戰刀一舉,傳下令去。

城裏的“鄭”字將旗已經豎在了街上,正威營的威勢我也是領教過的。

傳令兵跑來,報道:“大夫,倭兵開始攻宮城了。”

漢平算是都城,與我大越京師不同,高濟王的宮城是建在漢平正中的,也開四個門。

“宮城是哪位將軍在守?命他棄城。”若是死守宮城,恐怕會斷了倭奴最後一絲生機,困獸猶鬥之下徒然增加我方傷亡。還好倭兵攻的是宮城,若是他們往東、西兩門突圍,我也只有下令放行。

不一會,傳令兵又來了,報道:“大夫,高濟守將金洪秀不肯棄城,說是高濟王統所在,寧死不讓倭奴玷汙聖地。”

我心中冷笑:“高濟王逃得那麽快,心中還有王統嗎?”對那傳令兵道:“命鄭歡、史君毅撤後三百步,讓南北兩路倭奴去攻宮城。”

一盞茶的功夫,“鄭”字旗果然退了,我頓時有種如臂使指的快感。師父說,行軍之道,最難的並非打仗,而是練兵,要讓手下兵將如臂使指實非易事。天幸讓我帳下的將軍練兵有素,且能不折不扣從我號令,剛才它的那場不速之雨我也就不計較了。

宮城果然保不住,較之與我精銳大戰,攻下宮城簡直成了倭奴的一道甜點。

我又傳令,趕倭兵入城。

五萬倭兵,全軍覆滅之時不遠了。

“推我去宮城。”我對戚肩道。戚肩馬上傳話下去,讓城墻上的兵士將堵住台階的土石清理幹凈。

等我到了下面,四扇城門已經緊閉,外面的敵人早就被肅清了。

宮城城頭上站著的不是淺井雄二,而是另一個不會漢語的倭奴將軍。好在高濟人中有會倭語的,兩人對話要兩個翻譯。那倭將含著舌頭說了一大通,先由高濟人翻成高濟語,再由金鑫轉成華音。

“大夫,那倭將是說他們已經占了宮城,上了金殿,高濟王的龍椅也讓他們得了,所以高濟算是滅國了。依著戰場慣例,國滅之後便不該再反抗,他要我軍退出高濟。若是再打,就成了我大越向他尼番宣戰,兩國下了戰書再來過。”

我不由好氣又好笑,對金鑫道:“你告訴他,一個尼番蠻邦有何資格讓我大越下戰書?我大越皇帝要打便打,不必宣戰,憑白往自己臉上貼金。再有,國滅不抗算是哪家規矩?我華夏講的是‘漢雖三戶,亡隋必漢’!告訴他,要麽出城投降,要麽死在裏面。”

金鑫譯了過去,那倭將下了城頭,大概是和裏面的人商量。

再過了一會,換了個倭將上來,顯然受了重傷,在火光之下臉色也顯得蒼白。“越大人,”他口吐漢語,“再見了。”

“你告訴他我的名號,果然是蠻邦。”我對金鑫道。

金鑫放開喉嚨,喊道:“這位是我大越明大夫,並不姓越。你想‘再見’,只怕我十萬王師不想再見你!”

聽了金鑫一席話,那倭將總算有了些紅潮。

“明大夫,外臣淺井有禮了。”他躬身行禮,“越尼兩國素來和睦,何必為了小小高濟壞了交情?我後續大軍正朝漢平趕來,不是你們能擋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