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失敗的空城計

元平元年的三月二十三發生了許多事情,對於我來說,最重要的一件便是我體會到了作為一個掌握萬千人生死的人所應有的心境。阮睦的龍門營還是晚了,一直到二十三日的巳時方到,不過我沒有怪他,只是讓他伏於城西南十裏,在成、沐部之前再設一道伏擊。

二十三日午時來的軍報說倭奴第三批援兵二十萬已於五日前在洛東江口登陸,攻占了昌元。我雖然心跳得快了,卻努力不表現出來,只是命幾個文吏草修奏折,讓聖上決策。或許也正是倭奴援兵已到的消息,讓那支攻略漢平的倭兵不得不放棄追趕成、沐部,調頭朝漢平急進。

二十三日申時,我終於親眼見到了那支勢如破竹的倭兵。

倭兵沒有將旗,他們的旗幟上繡著一朵紅花,與鐵與血的戰陣可說格格不入。倭兵幾乎都是步兵,只有前排的大將騎著馬,陣列有些散亂,我若是那個將軍,一定不會今日攻城。但我不是他們的將領,我勞民傷財做了這麽多是為了殺死這些人。

城頭上除了我握著如意,只有戚肩挺著我的大旗——越大夫明,聽說倭奴文字中也有些漢字,他若是讀過書,該認識的。我輪椅之下的城門大開,整座漢平城也幾乎沒有聲音,倭兵一定也在疑惑。

“兀那倭奴,你可懂華夏言語?”我讓戚肩朝他喊話。戚肩的聲音有些抖,似乎在膽怯。其實剛才我也有些怕,不過我已經不怕了,反而洋溢著一種祥和平靜的感覺。

“你們是唐人軍?”那人的漢語雖然不準,還是能聽懂的。果然如韋白所言,我朝有唐一代,倭奴大派遣唐使,學習華夏文化,故倭奴不同他族稱呼,他們喚我們作唐人。

“大越平倭大將軍,中散大夫明可名,來將通名。”戚肩的中氣十足,比剛才也多了些氣勢。

“尼番國足輕大將淺井雄二,見過上國將軍。”那人還算知禮,在馬上向我行禮。華夏向來禮尚往來,我當即道:“本官看你也算知禮,速速退兵,告知爾王,若要執迷不悟,我大越雄師定然不會讓爾等好過。”

那倭奴狂笑回我:“你們是些散兵不過,居然口氣大。”

我早知倭奴狂妄,兩句話便原形畢露,淡淡讓戚肩傳話:“讓其休息一夜,明日辰時對戰。”

那倭奴沒有回話,手中的倭刀一番起落,似乎在傳令。

果然,他身後密密麻麻的大軍緩緩蠕動起來,朝兩邊分散,想是要把城圍起來。戚肩一手搭在我的輪椅上,輕聲道:“這麽多人……”我笑了笑,轉頭對戚肩道:“是呀,這麽多,又要讓我背上那麽重的殺孽。”

太陽開始偏西,我估算著他是不是會夜裏攻城。從城墻上看去,幾匹馬奔馳著傳遞消息,想是他的手下部將正告訴他四門皆是洞開,城內了無人氣。

“不敢進來就早日滾回去吧!”戚肩自作主張喊了一句,我連忙瞪了他一眼,示意莫要多話。那將軍聽了,居然抽出戰刀,映著夕陽,喊了一句倭語。塵土滾滾,大軍攻城了。

他領著本隊人馬轉眼就沖進了甕城,朝裏沖去,在我眼裏,他們就像是甬道裏的老鼠,退無可退,進又不知終點在何處。等他遲疑地停下馬,已經入城很深了。

翠綠如意一舉,我輕聲喝道:“殺。”

隨著軍旗的揮動,我的伏兵從兩旁的樓裏射出火箭,扔出火把。遠處也傳來倭兵的慘叫,想來是他們落入了甕城的“大甕”中,兩丈深的坑跌下去不一定會死,但裏面若是插滿了削尖的竹木,那就必死無疑了。

甬道的地上我也命人鋪了柴火,還有全城的硫磺等物,一經點火,那些倭兵就像是火爐裏的烤鴨。更慘的是,倭兵居然有不少是穿著竹甲,燒得更熱鬧了。

那倭將已經亂了分寸,本想號令退兵,可惜大火之中後面的人看不見軍令,還是在往前湧。攻城時伴著火勢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他們必定以為只要邁過一步便是清風朗月。可惜他們錯了,我築了一條火龍,他們正自己往龍腹內鉆。

“往前沖。”我聽著下面的哀嚎,看著一個個火人跳出死亡之舞,忍不住輕聲告訴那個倭將。那個倭將大概聽到了風兒傳的話,真的往前沖了。雖然還是有火,卻總有逃脫的希望。後面的倭兵自然跟著主將沖鋒,頓時疏散了一條通路,更多城外的倭兵沖了進來。

我雖然覺得殘忍,不過若是我不殺他們,他們便要殺更多的人,這也是以暴易暴,替天行道。自從早上想破這層,我心中再沒有當日在琺樓城裏的那般包袱,現在也是心中坦然。

倭兵的確不枉久戰之名,雖然裏面慘如阿鼻地獄,卻還是一個勁地往裏沖。有退卻的倭兵,居然被自己人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