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高濟兵燹

第一章 破落

五千年前,天、地、人三皇執政,修禮習樂以別夷狄。三皇之後有五聖人出世,傳風立俗,大化天下,於東、西、南、北、中設鎮,保中國平安,世稱五帝。三皇五帝之時,史稱上古之世,垂拱千年。

其後有賢君唐堯立華朝,八百年而出暴君頡,滅於夏。夏乃賢君虞舜所立,興七百年,北狄反目,一擊而破亳京,宗室南遷。南遷之後,史稱成夏,稱亳京之夏作宗夏。華與宗夏兩朝千五百年,是為聖古之世。

成夏以降,諸侯擁兵自重,兵出於諸侯而非天子,故有聖人嘆世“禮崩樂壞”。成夏五百年,紛爭不斷,兵燹焚天,史稱戰國之世。

隋君用兵三十年,於七十八歲高齡統合諸國,僭天子位。自詡德比三皇,功高五帝,號稱皇帝。始皇帝登基九日,天降暴雨,舉國遭災,又有雷霆轟擊宮殿,毀宮院三十座。隋君自嘆天譴,棄帝號,復諸國,歸於隋地,無疾而終。

又三十年,天降王者,西漢國主滅勁敵東楚,一統天下,繼皇帝位,國號漢。《書》雲:服章之美謂之華,禮儀昌盛謂之夏。漢光帝對外用武,定千百年華夏疆域,外族始稱我華人。

漢後唐繼,唐終有宋,宋亡於齊,齊為吳滅,吳哀宗無道,天下討之,其子獻帝傳位於我大越高祖武皇帝,諱巢。

京師乃處華夏腹地,八水環繞,另有大河於北,大江於南,交通天下,固若金湯。自從宋末立都於此,後世無不風從。

我大越立國近四十年,傳四帝,當今坐朝的皇帝不過二十有五,比我還小了兩歲。少帝進取,親征西域,平了李彥亭之亂。聽朝中消息靈通的大臣說,皇帝將於明年改元“天平”,其志在天下大平。

想當日我隨駕回到京師,拜朝之後百官賜歸,出了宮門,我居然連家也找不到了。當日的貧民小巷,不足一年的功夫已經被虢國公主買下,建了園子。本想再回館驛,卻被告知只有五品以上的文官外任歸來,面聖繳命之前能暫住幾日。“若是從八品,哼哼。”驛丞對我笑了笑便砰地關了門。原來早幾日住在這裏還是沾了聖駕的光。

還好,按韋白給的地址找到了謫仙胡同,找到了號稱“謫仙居”的“金頂玉殿”。所謂金頂者,屋頂茅草也;所謂玉殿者,黃土泥墻而已。

“子陽來了!”韋白跳下榻,隔著破了的窗戶朝我喊道。

去韋白家是最方便的,因為韋白家沒有門檻。

“嫂夫人呢?”我問。

“買菜去了,我給你倒杯茶。”韋白拖上鞋。

“嫂夫人如花似玉一個仙子,嫁給你居然還要做這些雜事,早知今日,當時便該嫁進馬府。”我調笑道。

“還不是讓個調皮的孩子給劫了?”蘇雪雪一身民婦打扮,不著脂粉地站我身後,“我在胡同口就見你來了,趕得我氣喘。”果然,蘇雪雪微微還有些喘息,笑吟吟地看著我,放下手中的菜籃。

我看了一眼,沉聲道:“小弟罪過,害蘇姐姐整日價青菜豆腐受苦了。”

“遲了,現在沒有蘇姐姐了,只有韋門蘇氏。哈哈!”韋白大笑了起來,惹得蘇雪雪臉上又是一陣緋紅。蘇雪雪輕聲道了一句:“我去做飯,小叔寬坐。”我和韋白兄弟相稱,雖未結拜,蘇雪雪還是稱我“小叔”。

“一會兒孩子,一會兒小叔,到底算什麽還請嫂夫人明示。”我長揖下去,急得蘇雪雪走得更快。其實我本比蘇雪雪大不少,只是她見慣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和她一比倒真像比她小一般。

“大哥也該務務正業,長久如此也不是辦法。”我擡頭看了看韋白的屋子,只有兩個櫃櫥一個箱子,還有一張大榻和張桌子,連椅子都只有一把。韋白書香門第,雖知他家道中落,卻沒想到寒酸到這個程度。

“我是朝廷命官,怎算不務正業?只是翰林院本就是清水衙門,你讓愚兄哪裏去發家致富?”韋白苦笑。

“我也不想他發家致富,只要平安就好。”蘇雪雪端著一碟花生一壺酒進來,放在榻上的矮幾上,道了聲:“請用。”

韋白幫我脫鞋上榻,突然走了出去。

我回頭看去,兩人正在門外小聲說著什麽。

“子陽稍候,我馬上回來。”韋白走到墻根,抱起那個藤條箱子,走了出去。

我天生好奇心重,總覺得有些怪異,爬到榻沿,探頭看去。韋蘇二人在箱子裏翻找什麽,蘇雪雪似乎還在埋怨韋白。不知怎的手軟了一下,我居然重心不穩跌下榻去。

韋白聽我呼叫,很自然地轉身推門,猛然袖手藏起了一樣東西。我自幼流連賭場,一般高手休想在我眼前耍什麽花樣,所以人稱“亮招子”。就是那麽一閃的功夫,我已經看得真真切切,韋白手裏的是一根金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