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采訪

“這事兒要從我媽媽身上說起,”米莉安說,“男孩子通常都有被爸爸虐待的經歷,對不對?所以很多故事的核心其實都是爸爸的問題,因為男人行走世界,男人的故事也就傳播得更廣一些。如果讓女人來講,那麽大多數故事都應該牽涉到媽媽的問題了。這個你不用跟我擡杠。爸爸通常都非常疼愛女兒,除非遇到不是東西的爸爸。可是媽媽對待女兒,那就絕對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就是說,你把這一切都歸咎於你的媽媽?全是她的錯?”保羅問。

米莉安搖搖頭,“沒有直接關系,但總脫不了間接關系。我先說說我的家庭情況吧。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對他的記憶和印象少之又少。他得的是腸癌,就我個人理解,那應該是最痛苦的一種癌症,因為腸和拉屎息息相關,得了腸癌恐怕就不能好好拉屎了。人這一輩子有多少快活的時光都是在拉屎的時候啊,要是連屎都不能好好拉,我簡直不敢想象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女孩子一般不會和人討論拉屎的問題吧?”

“我跟別人不一樣。”她反駁說。

“你很喜歡這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對不對?”

“的確。你不要以為我心理不健康,再說了,你都十九歲了,有什麽不能談的?”

“可你也才二十二歲。”

她撲哧一笑,“所以我是你的長輩,小夥子。我能繼續講下去了嗎?你的讀者們都該等不及了。”

“不好意思。”

“接著剛才的故事,爸爸死了,小女孩兒就只能跟著她的媽媽,伊芙琳·布萊克。她是個宗教狂,而且信奉的是門諾派[1]。在家裏她媽媽一手遮天,對她實行高壓政策。小時候,她媽媽讓她每天讀《聖經》,而且讓她穿得像個四十多歲的圖書管理員。看到她那樣子,你可能會情不自禁地聞到落滿灰塵的地毯和舊書的味道。

“但這和小女孩兒的天性格格不入,而只是她媽媽認為她該成為的樣子。她媽媽說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那她就必須要遵守。純潔,仁慈,端莊,正直,謹言慎行,守身如玉。這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唉,可是這個小女孩兒有她自己的小秘密。對你和別人而言也許不算什麽,但對她的媽媽來說,那簡直就是不要臉的天啟[2]。小女孩兒喜歡偷偷看漫畫書,喜歡悄悄站在別的孩子跟前聽他們的說唱音樂和搖滾樂專輯。在學校裏,她激動地偷看別的孩子抽煙,回到家裏她也不看電視,因為她家裏根本就他媽的沒有電視機。她能幹的就是偷偷看自己的漫畫書,或者一晚又一晚地聽她的媽媽大講禮儀道德之類的廢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完了。”

“完了?”

“顯然還沒有,這只是個開頭。那十幾歲的小圖書管理員——咱們姑且叫她瑪麗吧——正開始經歷她人生中的一個低谷。可是她並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而是每晚回到自己的房間偷偷哭泣直到入睡。她腦子裏經常出現一些瘋狂的念頭,比如連根扯下自己的頭發、用錘子敲掉自己的牙齒,或者用其他恐怖的方式傷害自己。不過這些行為她並沒有真正實施過,也正因為如此,她精神壓抑得反倒更為嚴重。她越來越緊張,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拼命擠壓著,直到她無法承受,最終爆發。

“說實在的,她媽媽其實也不算太壞。她從來沒有在身體上虐待過這個女孩兒,她不會拿金屬衣架或別的什麽抽打女兒,不會拿卷發棒敲她的乳房。可她也說不上是個好媽媽,她每天都辱罵自己的女兒。說她是罪人、妓女、蕩婦、騷貨之類。在這個媽媽眼中,那小女孩兒代表著永遠的失望,代表一個死活都甩不掉的累贅。她是個壞女孩兒,盡管實際上她是個好孩子。也許是她媽媽能嗅到罪惡的允諾,也許是她媽媽察覺到了被埋葬的惡魔氣息。”

“那……”保羅問,“你是怎麽辦的?你肯定有自己的辦法。要不然你會受不了的,你做了什麽?”

“我做愛。”

保羅眯起眼睛,“然後呢?”

“然後什麽?如今的世道你還不清楚嗎?就連十二歲的小姑娘都開始發短信——不對,是發色情短信,互相聊自己怎麽給男人吹大條——”

“吹大條?”

“不是吧?這你都不懂?就是在男人撇大條的時候給他吹簫啊。”

保羅頭上直冒汗,“哦。”

“是啊,你聽了也就回答一個哦。問題是,在你的這個世界中,連小孩子都在幹著這種事卻沒有任何人感到驚訝。可在我的世界裏,媽媽會告訴你說,女人的私處就是惡魔的嘴巴,你不能喂給惡魔任何東西,絕對不能。因為喂過一次它就會想要第二次,接著還要更多次,你永遠都無法滿足它的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