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胖子的報復

這片房車營地讓哈裏特想到了墳場。獨立房車,拖掛房車,灰色的、白色的。一輛接著一輛,排列得整整齊齊。在她眼中,它們就像一座座墓碑,或者一排排墳墓,每一座墓前擺放著死了的或者將死的花。

弗蘭克擡腳踢飛一顆石子。嗵的一聲,石子打在一個生銹的噴水壺上又彈射出去,不知會不會砸到某個戴著蘑菇帽的小地精。

“這地方真瘆人。”他說。

在一排房車的最後一輛跟前,哈裏特上前一步,敲了敲車門。

開門的人簡直就是一座肉山,他那被文身覆蓋著的贅肉就像層層堆疊的梯田。

胖子,準確地說是個渾身赤裸的胖子,他的兩根手指戴著夾板。

胖子的身軀填滿了拖車的門。他的肚臍周圍文著一條噴火的蛇,與之相呼應的另一條蛇則盤旋著纏上他水桶一樣粗的大腿,並伸向大腿的內側——

弗蘭克一陣膩味。

“我靠,不是吧。”他嘴裏嘟囔著,遮住了眼睛。

“怎麽了?”胖子不爽地問。

弗蘭克撇了撇嘴,“夥計,你連下身上都文了東西?”

“你幹嗎看我的下身?”

“你那玩意兒就他媽耷拉在那兒,”弗蘭克指著胖子的下身說道,“像根蔫了的小黃瓜。說實在的,我覺得是它在看我。”

胖子咆哮起來,“你他媽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射你一嘴?”

“你他媽的——”

“我們有事要問你。”哈裏特拉住弗蘭克,打斷他們說。

“我跟傻逼和外國佬沒什麽好說的。”胖子不可一世地回答。

“他媽的,我看你這根肥香腸是活膩了!”弗蘭克說著便要上前。

胖子伸出左手——沒戴夾板的那只手——仿佛要一把揪掉弗蘭克的下巴。可惜他的胳膊沒那麽長。

哈裏特輕輕嘆了口氣,冷不丁伸手捏住了胖子的一個睾丸,繼而像擰麻雀的腦袋一樣旋了一個圈。胖子大聲尖叫一聲,揮起肉墩墩的巴掌便要給哈裏特一個耳光。哈裏特身體向後一仰,胖子的手打在了拖車銹跡斑斑的門框上。他的食指和中指以一種嚇人的角度向後折彎過去,清脆的斷裂聲之後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號叫。

哈裏特覺得滿意極了。左手也斷兩根手指,這樣正好對稱。

她松開胖子已經被捏紫了的蛋蛋,順勢推了一把,胖子一個趔趄,向後倒進車子。

現在總算可以看到車內的全貌了——臟盤子比比皆是,引得蒼蠅成群地飛來飛去,沙發座套恐怕自罩上去之後就再也沒有拿下過,布面粗糙得幾乎可以磨碎幹酪,廁所的門實際上就是一片可以折疊的塑料膜,一頭掛在一個銹跡斑斑的鉤子上。還真是個豪華的所在。

挨著後艙板的位置上放了一張簡易小床,床面中間深深地凹陷下去,哈裏特看看胖子,不由心疼起那張床來。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女孩子,看上去有十八歲,甚至更年輕,正坐在床邊,困難地睜著一雙癮君子才有的迷離眼睛,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為了證明自己還有那麽一點點羞恥之心,她扯了一條毯子披在身上,只是毯子包裹得並不嚴實,拳頭大小的一側乳房露了出來,上面亭亭玉立著一個煙屁股一樣的乳頭,不過她自己對此倒似乎渾然不覺。

“摁住他的頭。”哈裏特命令道。

弗蘭克抓住胖子的南瓜腦袋,猛地摜到滿是汙漬和碎渣的地毯上。

“現在讓他擡起頭。”

胖子的腦袋被扳起來後,哈裏特將一張照片放到他的鼻子前面。他眨著淚汪汪的眼睛盯著照片。

“這人名叫阿什利·蓋恩斯。”哈裏特說。那是阿什利在一次派對上拍的照片,他手裏端著一杯可能是啤酒的飲料,正忘乎所以地大笑著。周圍的其他人全都洋溢在一片火紅的聖誕燈光中,“鎮上另一頭的一個酒保說你可能認識他。”

“是,是,”胖子痛苦地叫道,“我認識他。你們幹嗎不早點把照片拿出來?這小子化成灰我都認得。就是他害我斷了兩根……”他似乎不想說下去,只是擡起戴著夾板的手晃了晃,那樣子就像一只受傷的企鵝揮動自己的鰭。

“你這爪子現在打不了飛機了吧?”弗蘭克得意地說,他樂得嘴巴幾乎咧到了耳朵上。

“他是不是帶著一個鐵皮箱?”哈裏特問。

“沒看到箱子,他只帶了一個金發的小妞。”

“金發?”

“有點發白的金,跟沙灘的顏色差不多,應該是染的。他開著一輛白色的福特野馬,九十年代初的,車後窗上有個窟窿。”

哈裏特沖弗蘭克點點頭,後者隨即手一松,胖子的腦袋就像電影裏追趕印第安納·瓊斯[1]的大圓石,砰的一聲落到了地板上。

“暫時就問這麽多,”哈裏特說,“謝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