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讓陽光咖啡館也見鬼去

米莉安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早餐。

周圍,與吃飯有關的聲音不絕於耳:勺子在杯子裏攪拌,平底鍋中的熱油吱吱冒著煙,叉子刮擦著盤子、碟子。她一直低著頭,盯著眼前的一堆東西。兩個雙面都煎過的嫩雞蛋,兩個像井蓋一樣大的酪乳薄烤餅、四段香腸、全麥吐司,另外一個單獨的碟子裏盛著一個烤肉桂面包。除了肉桂面包,其他東西上全都塗滿了楓糖漿。地道的、貨真價實的楓糖漿,就像直接從樹上取下來的,而不是從雜貨店裏買來的那種吃了會讓人拉肚子的垃圾貨。

“你說話像水手一樣尖酸刻薄,”她的媽媽經常說,“而吃飯卻像伐木工人一樣狼吞虎咽。”

吃飽喝足,渾身舒暢,但她仍然不願意擡起頭來,唯恐自己的兩個眼珠子開心得當場爆掉。

陽光咖啡館。呸!

明黃色的墻壁,陽光透過輕薄如紗的窗簾,櫃台前立著幾個粉藍色的凳子。農夫、移民、卡車司機、鄉村雅皮,龍蛇混雜。他們每個人或許都曾去過教堂,都曾在奉獻盤裏丟過一兩塊零錢,他們與人為善,對誰都面帶微笑,努力做個奉公守法的美國公民。米莉安搖了搖頭。她想起自己有一次喝醉了酒,曾在諾曼·洛克威爾[1]的畫上撒過尿。

米莉安將一大片吐司揉成一團,戳破一顆蛋黃,讓四溢的黃色液體與包圍著它們的楓糖漿匯聚在一起。

這時,有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欠我一筆拖車費。”阿什利說。

米莉安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我就當什麽都沒有看見。你最好趁我閉上眼睛的這會兒工夫溜得遠遠,因為如果我睜開眼睛你還坐在我面前,我就一叉子插進你的脖子裏。”

阿什利打了個響指,“或者,還有另外一種解決方案:我報警。”

米莉安猛然睜開雙眼,直勾勾地瞪著阿什利。他咧嘴奸笑著,也不怕撐破下嘴唇中間那道深色的痂。他那樣子要多自鳴得意有多自鳴得意,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你不會報警。因為你和我一樣,也不是什麽好鳥。他們才不會信你的話。”

“有道理,”他說,“不過,他們總該相信照片吧。對,我手裏有照片。從裏士滿開始,有三個死亡現場都能看到你的身影,這也太巧了。你說他們會不會覺得奇怪?”

米莉安的下巴緊繃著,“那些人又不是我殺的。”

“可是他們錢包裏的錢全都不翼而飛了。而且只要有人稍微一調查就不難發現,他們同時還丟了信用卡。這些信用卡曾經被人使用過,隨後丟進了垃圾桶或陰溝。如果再往深了查一查,他們就能發現一條死亡的軌跡,你說對不對?而這條軌跡和你走過的路線完全吻合。他們會找到你的日記,還有你那個古怪的記滿日期的事件簿。”

米莉安忽然感到一陣心慌。她發現自己被眼前這個卑鄙小人給算計了,她像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像只被釘在板子上的蝴蝶。有那麽一刻,她真的想用叉子在阿什利的脖子上開幾個洞。

“我沒殺他們。”她說。

阿什利不以為然地看著她,“我知道,你的日記我已經看了不少。”

“但你並不相信。”

“這可不一定,”他說,“我媽媽是個非常迷信的人,她最喜歡研究各種各樣充滿神秘主義的東西。比如水晶球占蔔、通靈之類的。那些東西在我眼裏通常都是垃圾,但有的時候我也不太確定。說實話,我很願意相信。”

“不過話說回來,”阿什利繼續說道,“我見到的那三個人,死的方式各不相同。裏士滿那個快遞員,還記得吧?那個黑人小子,他死於車禍。這就很難認定是謀殺了,盡管你是個非常狡猾的臭婊子。”

“你嘴巴這麽臭,你媽知道嗎?”

阿什利明顯不悅了起來。他並沒有隱去笑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米莉安的話令他極為不悅。

“不準提我媽。”他冷冷說道。而後他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最近一個是犯了癲癇病之後被自己的舌頭給嗆死的。我很想說那是謀殺,但那個家夥恰好有癲癇史對不對?還有羅利的那個老頭兒,他叫什麽來著?本森對吧?克雷格·本森。我其實還不確定他是怎麽死的。像他那樣的大企業老板,從來都是前呼後擁,保鏢、保安一大群,我根本接近不了。可你做到了。他是老死的嗎?”

米莉安將餐盤推到一邊。她已經沒了胃口。

“他是被自己的老二給害死的。”米莉安說。

“他的老二?”

“確切地說,是老二勃起要了他的命。”

“你上了那個老家夥?”

“開什麽玩笑,當然沒有。不過我的確給他點了把火。他太依賴壯陽藥,可是吃的卻不是醫生開的正規處方藥,而是一些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搞來的貨色。他就是被那些藥給害死的。我的這對兒咪咪雖然談不上完美,但撩撥一個老頭子還是綽綽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