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訝異的快感

夜色朦朧,萬籟俱寂。

一棟小房子靜靜矗立在一條崎嶇蜿蜒的鄉村小道旁。房子的一大半都被紫藤纏得嚴嚴實實,遠看就像一個茂盛的葡萄架,而那些紫色的花儼然成了一串串豐滿的葡萄。紫藤本是一種十分美麗的植物,但在偉大的北卡羅來納州,人們卻視之為雜草。

說不清從什麽地方傳來一兩聲狗叫,田野中偶爾能聽到蟋蟀的淺吟低唱。天鵝絨般的夜空繁星點點,似顆顆珍珠,閃閃發光。

路旁停著一輛白色的野馬跑車,後風擋玻璃上的大洞分外醒目,而車尾更是像篩子一樣,遍布著大窟窿小眼睛。房子裏面漆黑一團,甚至有些死氣沉沉。兩個人影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隨後,什麽東西打破了這溫柔的寂靜。

鑰匙碰撞著鎖孔,發出叮叮當當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開門者一個不小心,鑰匙掉在了地上。有人咯咯笑著,有人罵了句“他媽的”。鑰匙被撿起來重新插進鎖孔,於是又一陣叮叮當當,窸窸窣窣。

門被一把推開,力度之大連門框上的合頁都差點脫落。兩個人影纏繞在一起,隨即分開,然後再次合二為一,再也不忍分離。他們仿佛失去了控制,互相以彼此為軸旋轉著。屁股撞上了靠墻的桌子,信件散落一地,隨後一個相框也跟著掉了下去。哐當一聲,玻璃摔了個粉碎。

一只手在墻上胡亂摸索著電燈開關。

啪。

“我靠!”米莉安說道,“太亮了。”

“別說話。”阿什利的聲音。他把米莉安按在一張破布沙發的扶手上,雙手在她的屁股上不停遊走。

他的臉向她湊過去,嘴唇碰到了嘴唇,牙齒碰到了牙齒,舌頭碰到了——

阿什利坐在一台輪椅上,他已是遲暮之年,光禿禿的頭頂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老人斑和其他疤痕。他孱弱的雙手放在大腿上,腿上蓋著一條粉紅色的毯子……

——舌頭。米莉安輕咬了幾下阿什利的下嘴唇,阿什利也如數奉還。她擡起一條腿,緊緊纏住阿什利結實的屁股,然後一個旋轉,兩人調換了位置。

她一下子把襯衣掀到了頭頂。阿什利的雙手緊緊抓著她身體的兩側,她甚至微微感覺到了疼痛——

……他身旁的地上放著一個氧氣瓶,管子從粉紅色的毯子下面穿過,通到他的鼻孔。他的身軀佝僂萎縮,像個被揉皺了的紙杯,又像一堆被粉藍色的睡衣包裹著的行將腐化的骨頭。但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舊年輕,像魔鏡一般閃爍著動人的光彩。靈活的眼眸多疑地左顧,右盼,或者是在察看是否有人對他起了疑心……

——她從頭上扯下襯衣,隨手丟到了身後,他們再度吻到了一起。

衣服一件件脫了下來,從客廳一直散落到臥室。

很快,兩人便倒在了床上,滾燙的皮膚之間再沒有距離,米莉安喘息著——

……他看到兩名護理員正在墻角說說笑笑,用無聊的八卦排遣工作的乏味和枯燥,好幫助他們忘掉自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洗頭洗澡擦拭身體才能去掉因為照顧這幫老家夥而沾染的一身臭味兒的煩惱。可是此刻沒有一個人在履行看護的職責。老人院的住戶們照例無精打采地散布在房間的各個角落,他們全都是些半截兒入土的人了:一個頭發染成橘黃色的老太婆手裏拿著一對兒鉤針,有模有樣地擺弄個不停,可是鉤針之間卻並沒有紗線;一個已是耄耋之年、瘦得皮包骨頭的老者,嘴角的口水流得肆無忌憚;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老頭子,一邊掀起襯衣,把手伸進腰帶裏抓癢癢,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裏正在放映的一部老動畫片,但很明顯,他的眼睛已經跟不上屏幕中海綿寶寶的節奏。

——他們在床上滾來滾去,很快便滾到了地板上。她調皮地咬他的耳朵,他則輕捏她的乳頭。她的指甲深陷在他後背的皮肉中,他的雙手則捧住了她的脖頸。她感覺大腦中的血液在慢慢膨脹,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脈搏的咆哮。她閉上眼睛,將拇指塞進了他的嘴巴……

阿什利一直坐著,他的身體始終紋絲不動,只有眼睛能證明他還活著。他把毯子向胸口拉了拉,結果下面便露出了腿。他的右腳上趿拉了一只一根筋式的拖鞋,但他沒有左腳。左腿殘肢從褪了色的格子睡褲褲腿裏露出來。他沒有戴假肢。阿什利凝視著殘缺的左腿,眼神中充滿了渴望、痛苦與哀傷。

當她的腳碰到阿什利的腳時,想到自己看到的畫面,她渾身竟然一陣戰栗。她既心醉神迷,又萬分憎惡,就像她是那些在車禍中怒氣沖天的人,但她不在乎了,她已經迷失了自己。眩暈裹挾著她,阿什利的手在她的脖子裏越掐越緊。他大笑著,而米莉安呻吟起來。她猛地一蹬腿,腳趾抽了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