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兩個夜晚,兩個黎明 一(第3/4頁)

“馮大哥,你去哪兒?”獵人們都叫了起來,但馮今川恍如不聞,步履堅定地走向遠方。走出大約十來丈後,樹叢裏一陣晃動,一頭軀體龐大的野豬猛沖了出來。獵人們在等待它,它也在等待著獵人們,此時看著一個人赤手空拳地走到面前,這頭兇悍的野豬有些忍不住了。

“當心!”獵人們驚呼著,但馮今川甚至看都沒看那頭野豬一眼。他輕輕揮了揮手,地面陡然開裂,幾根尖銳的石筍從地下直刺而出,一下子把野豬整個穿透。石筍上的野豬發出垂死的嗥叫,馮今川已經走遠。

獵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惶。他們隱隱意識到,那奇異的吟唱聲是一種不容抗拒的召喚,在這種召喚之下,他們心目中只會揮動鋼叉狩獵的馮今川,回復了他本來的面目。

郭凱死後的第十二天。瀾州,八松城。

光天化日之下,幾個放高利貸的地痞正在圍毆著一個瘦弱的中年婦人。這個婦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絲毫不敢還手。周圍路過的人漠然而視,沒有人上前勸解,甚至連停步看熱鬧的都沒幾個。對他們而言,這樣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

“父債子還,夫債妻還,這是規矩!”領頭的地痞惡狠狠地說,“你老公上吊死了,那是他自己不要命,欠我們的債可一個銅錙也不能少!”

“大爺,家裏確實沒錢了,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中年婦人含淚懇求著。

“那就只能把你賣到中州去給貴族們做家奴,換回一點錢了,”地痞頭目冷冷地一笑,“可惜你又老又醜,不然賣到窯子裏,還能多賺點。”

婦人正準備繼續哀求,忽然間渾身一震。在不遠處的街角,一陣古怪的吟唱聲正在響起,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婦人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你跪下有什麽用?別說跪,就是爬也不頂用!”地痞頭目擡起右腳來,重重踢在婦人的背上。但這一腳的後果是災難性的,他的腳尖剛剛碰到婦人的背,就突然感到一陣無法忍受的灼痛。隨即,明亮的火焰熊熊燃起,他的整條右腿都燒了起來。

他痛得滿地打滾,手下們也慌忙脫下外衫為他撲打火苗,但那些火焰仿佛被注入了特殊的魔力,怎麽拍打都無法熄滅,直到那條腿被完全燒焦。頭目已經疼昏過去,地痞們手足無措,都忽略了那個婦人。

她已經站起身來,旁若無人地走向街角,走向令她如癡如醉的吟唱。

郭凱死後的第十七天。寧州,杜伊霍城邦,扶風城。

寧州是羽人的家園,一直以來都只屬於那些飛翔的精靈們,但在最近幾十年間,形勢悄然發生了變化,和平的時局帶來了種族的交流融合,卻也帶來了信仰與文化的沖突。羽族的年輕人們越來越認同人類的生活方式,與此同時,憂心忡忡的老年人還在試圖固守傳統,試圖喚起年輕人們的共鳴,當然了,這樣的嘗試往往結局都是尷尬的。

比如眼前的這一個祭禮,那是羽族歷代傳下來的一年一度的重要祭祀,對象是森林之神。羽人用這個祭典表達他們對森林之神的無比崇敬,並祈求神明保佑,讓寧州的森林繼續茂盛生長,令羽族可以繼續繁衍生息。

顯然年輕人是不會對此有什麽大興趣的,那位老邁的祭司身上穿著可笑的長袍,自顧自地嘴裏念著祝詞,周圍參加儀式的人卻寥寥無幾,而且大部分都是和他一樣的老人。在夏日令人喘不過去來的幹熱空氣裏,在這座城市傷痕累累的年木前,這一幕顯得有些滑稽,又有些悲涼。

老祭司磕磕巴巴念完了祝詞,正準備進行下一步,遠處卻飄來了一陣曲調怪異的吟唱聲,並不是羽族慣用的曲調。聽到這個曲子,老祭司好像被雷擊中了一樣,忽然僵立在原地。幾秒鐘之後,他好像回過神來了,跪在了地上,整個身體匍匐在地面。

“錯啦!”旁邊的一位老人輕聲提醒,“還有三段詞,唱完了才能跪下祭拜。”

但老祭司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他的身子緊貼在地面,做出無比虔誠的膜拜的姿勢。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來,猛地甩掉了披在身上的長袍,大踏步地離開了年木,向著那古怪吟唱的方向走去。老人們驚恐地注意到,他的腳步踏過的地方,那些原本枯黃的草葉都瞬間變黑,化為了灰燼。二十年來,這位祭司一直是一個和善而謙卑的普通老者,在對傳統的堅持中打發著無趣的生命,但現在,仿佛是有一種極度邪惡的力量在他的體內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