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兩個夜晚,兩個黎明 一(第2/4頁)

那一瞬間,老捕快已經憑著多年辦案的豐富經驗,大致猜到了一點案情的輪廓。郭凱已經在這間房子裏住了很久,這個工程龐大的地道,不大可能是別人挖的。看他來是個深藏不露的人,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個平凡猥瑣的小販,卻在家裏布置了這麽一個規模不小的密室,幹著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這些年他把自己隱藏得滴水不露,誰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但在這個離奇的夜晚,郭凱把自己送上了死亡之路。

老捕快用顫抖的手輕撫著那些纖細卻結實無比的透明細線,隱隱回憶起一些過去聽說過的傳聞。他只是一個小城裏的無名捕快,生平經辦的大多是些偷雞摸狗的小案子,沒有機會、也沒有資格去接觸復雜的大案,但他在一次去州府辦差時,曾聽一位高級捕快講過這種線。

“秘術是讓人防不勝防的東西,”那位高級捕快說,“假如你只是想擒獲一個秘術師而不是殺了他,那會非常困難,因為即便你把一個秘術師捆成粽子,再往他的嘴裏塞一個鐵球,他仍然有辦法使出秘術,殺人於無形之間。所以有人專門采集殤州屍麂的骨膠,制作出一種特殊的線,用這種線穿過人體上的一些特殊的氣血節點,通過屍麂特殊的毒性,就能抑制精神力的發揮,讓秘術師不能凝聚功力。”

“那麽得要幾根線才能管用呢?”年輕時的老捕快認真地問,仿佛在他與小偷小摸違章商販進行鬥爭的職業生涯中,真的有可能遇到一個秘術高手似的。

“屍麂的毒性是很厲害的,一般來說,在四肢等部位穿上十根線,就足夠制住一名普通的秘術師了。”對方回答。

回憶到這裏,老捕快忽然間一陣毛骨悚然。眼前的透明屍麂線密密麻麻,何止百根,顯然不會是郭凱替自己準備的。那麽,究竟是什麽樣可怕的角色,需要郭凱準備那麽多屍麂線去對付呢?郭凱自己又是什麽人呢?這一個突如其來的夜晚,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如果你還有力氣說話,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吧。”老捕快低聲說,但心裏並不抱希望。身前的郭凱幾乎連出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郭凱還是聽到了老捕快的問話。他的嘴唇努力地蠕動著,用盡最後的一點生命力量,幾乎是用喉頭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

“他逃了……”郭凱的臉上寫滿了恐懼,“我們完了……”

“誰?誰逃了?為什麽完了”老捕快大聲問,但他已經不可能再得到回音了。郭凱吐出了最後一口氣,不再動了。

老捕快強忍著惡心,俯下身來,看著郭凱那張仍然帶著最強烈的懼意的臉。那一刻,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下來之前的時候,那個受驚過度的更夫坐在地上,反反復復地念叨著的一句話。

“他只有一只眼睛……”更夫喃喃地說,“他只有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究竟是什麽意思呢?”老捕快自言自語著,只覺得冰一樣的寒氣從腳底一直竄到了頭頂。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郭凱的左眼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眼眶裏的眼球已經被挖掉了。

郭凱死後的第四天。越州,清余嶺。

獵人馮今川手握獵叉,和自己的同伴們一起埋伏在一片灌木叢後,等待著一頭他們已經追尋了好幾天的專門糟蹋莊稼的野豬。灌木叢前的空地上已經準備好了陷阱,但這頭該死的野豬此前曾連續三次逃過了陷阱,這讓獵人們充滿了火氣。這一次,他們從鄰村請來了幾位擅長弓箭的幫手,下定決心要為村子鏟除禍患。

馮今川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肌肉飽綻,有著一身蠻力,向來是村裏圍獵的主力。此刻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陷阱的方向,隨時準備跳將出去,狠狠賞給野豬一獵叉。

正在人們焦躁等待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吟唱聲。那歌聲十分飄渺,仔細分辨,好像根本沒有歌詞,就是一些無意義的旋律的堆砌,讓人想起傳說中海中鮫人的鮫歌。

“好怪的調子,”一個年輕獵戶皺起眉頭,“就好像是……就好像是……招魂的喪歌,讓人聽了就不舒服……馮大哥,你怎麽了?”

年輕人詫異地發現,在聽到這奇特的吟唱聲後,馮今川的臉色驟然間變得煞白,身子也顫抖起來。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忽然之間,雙目裏充滿了淚水。他霍然站起身來,丟掉手裏的獵叉,向著吟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