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昆侖 第一關 客人桑谷雋

  桑谷雋來到了亳都,這個地方比他想象中還要繁榮。不過,此刻他沒有心情來領略這一切。作為一個父親,桑鏖望也想報仇。但作為一個王,他最終放棄了發兵的打算,因為他必須對蠶從的百姓負責。而對於父親的決定,桑谷雋也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

  “算了,反正要報仇也不一定要發兵。”

  不過,在報仇之前,桑谷雋還要做一件事情,於是他來到亳都。很容易的,他打聽到了王宮的所在。成湯是一個創業的君主,王宮並不顯得奢侈。不過這個時候的亳都已經處於神州文化的頂峰,商都的國民無論在衣著上還是在精神樣貌上都展現出和遠邦僻野截然不同的氣象。風塵仆仆的桑谷雋,像一個鄉巴佬一樣站在王宮前,擡頭用陽城口音跟階梯上的衛兵說話:“我想見有莘不破。”

  輪值的衛兵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就是你們的王孫。”桑谷雋重復了一下。

  “你要見我們王孫?”一個將領裝束的人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桑谷雋,他階級不算低,頗有眼光,看得出桑谷雋並不是普通人。“閣下不是商國人吧?要見我國王孫有什麽事情嗎?”

  那個將領很有禮貌,但不知道為什麽,桑谷雋還是感到很不舒服。不過這些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平靜地說道:“我叫桑谷雋,是他的……他以前的朋友。”

  那將領道:“哦,是這樣的嗎。那好,我給您通報一下,請您稍等。”

  那將領進去通報的時候,有一個衛兵領了他在一個小房間裏稍待,並奉上一杯水。衛兵出去之後,房間裏空蕩蕩的。桑谷雋感到一陣惘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錯了。如果由蠶從國行文告知,商國大概會用很高的規格來接待他吧。但他卻不想變成這個樣子。這次東來,他希望只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請有莘不破幫一個忙。然而他現在卻有點懷疑起這個決定來。

  過了好久,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裝束齊整的有莘不破跑了進來,見到他一把抱住,大聲叫道:“桑谷雋!真的是你!”右拳捶他的右肩捶地砰砰響。有莘不破的樣子沒有很大的變化,不過他的腳步聲卻明顯比上次見面穩重得太多了。

  “還好。”桑谷雋笑了笑,但卻笑得不久。

  有莘不破扯住了他往外走,說道:“來,我帶你去見我爺爺。”

  “不破。”

  “嗯?怎麽了?”

  “沒,沒什麽。”桑谷雋一時想不到比較適合的開口方式。他很擔心燕其羽,不過離開孟塗之前,燕其羽的情況還算穩定,似乎還不到危急的關頭。都雄虺曾經說過,燕其羽會懷孕三五年,在生產之前不會有危險。血祖是當代宗師,他的斷語不是孟塗的良醫所能動搖的。就連桑谷雋自己對此也深信不疑。“先去拜見不破的祖父吧,畢竟這是應有之義。”

  於是桑谷雋在有莘不破的引見下拜見了成湯和伊摯,兩人對他都很看重。雖然正值夏商對決的關鍵時刻,但兩個老人言語間並沒有涉及國事的內容,有莘不破的爺爺只是問了桑谷雋家裏的一些情況,伊摯則跟他談論了一些召喚秘法。

  晚間主人設宴,到場的都是東方的青年才俊。幾個大嘴巴的人誇耀了一番桑谷雋的威名,幾個自視甚高的人旁敲側擊地考較了一下桑谷雋的學問,又有幾個人在關鍵時刻出來打圓場,整個宴會笑聲起伏,熱鬧非凡。有莘不破一直笑得很明顯,桑谷雋也一直保持笑容。這一晚直喝到夜闌人靜才散。

  偏殿上只剩下有莘不破、桑谷雋和幾個服侍的宮女了,有莘不破舉酒大笑道:“我今天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幾個月了,從沒像今天這樣高興過。”

  桑谷雋回應地笑了笑。他知道,打從一見到自己,有莘不破就很努力,他也很努力。但當宴會一散,眼前再沒有不相幹的人,耳邊再沒有不相幹的話,偏殿竟出現一陣短暫的沉默。這種沉默很惱人,兩個人都很努力想著要說什麽話來打破這沉默,可越想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桑谷雋擡頭望向天井外的明月,突然想起了於公孺嬰。“如果於公孺嬰在這裏……”他本來以為來亳都之後會有機會找到一些和於公孺嬰有關的消息的,因為據傳夏都那邊並沒有拿住這個鷹眼男人——無論是活人還是屍體。可是來到亳都之後,桑谷雋才發現商人對箭神傳人的行蹤和他一樣沒有頭緒。剛才那麽多年輕人聚集在一起,說了那麽多的軼事,偏偏沒有一句涉及到那個在年輕一輩中最傳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