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斯原 第三十關 其人何所在

  川穹騙過了藐姑射,用玄空挪移大法趁機逃走。匆忙間他只求逃得越遠越好,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什麽地方,身子一動,獸皮衣服卻被什麽東西勾住,定眼四顧,才看清原來是片森林。

  “這是棄林。”川穹驚得呆了,聽聲音竟然是藐姑射!“幾百年前有個女人在這裏扔掉一個孩子,誰知道剛好遇見有人開荒伐林,孩子被人發現活了下來。後來這孩子竟然成了一個大族的始祖……唉,邰人遷走之後,這裏的樹木又長得這樣繁盛了。”

  如果姬慶節在此,馬上會意識到藐姑射說的是他老祖宗的事情,但川穹卻哪裏有心思聽藐姑射講故事?趁著對方還沒動手,一閃逃走了。這次卻站在一個大土堆上,泥土中隱隱有紅光滲出,那紅光中隱含的煞氣,竟讓川穹打心裏覺得害怕。

  川穹喃喃道:“這莫非是個墳墓?看這泥土草木的樣子,裏面的人怕不死了幾百上千年了吧,怎麽還會有這麽強烈的殺氣。”他不敢踩踏這雖死猶雄者的墳頭上,慌忙要爬下來,還沒舉步,只聽藐姑射的聲音道:“過了這麽多年,這蚩尤冢還是殺氣沖天的老樣子啊。都死了近千年了,還不肯服氣麽?”

  川穹心中一凜,用上玄空挪移大法一步跨出,卻不是走下墳墓,而是走入一座大山之中。眼前一座人形石像,全身長滿了青苔。那石像似乎是個女體,一副回首眺望的樣子。石像的面部表情早已被歲月磨平,卻仍然讓川穹心中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哀怨。

  “這個女人很可憐,是不是?雖然幾百年來享用著國母的祭祀,不過那大概也沒法抵消夫離子散的悲怨吧。”

  藐姑射!他竟然還是跟來了!川穹一咬牙,再次遠逃,這次卻是一腳踏入水中,原來是條河流。他轉頭四望,沒有見到任何身影,才舒了一口氣,竟又聽見一個聲音道:“這蒲川的河水,還是這麽清澈。當年簡狄在這裏沐浴,不小心吞下玄鳥剛生下的蛋,回去竟然懷孕——據說商人的始祖契就是這樣來的。”

  川穹幾乎絕望了,然而他決定作最後一博!這次的玄空挪移他幾乎耗盡了真力,然而一腳踏出,還是河水。“難道我已經連玄空挪移都用不了了嗎?”

  然而他很快知道不是。腳下的水比剛才多了幾分清涼,兩岸綠竹成蔭,竹上斑斑點點,猶如淚痕。

  “你在嗎?”川穹嘗試著問。

  “在。”

  聽到這個聲音,川穹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水中,幸好他所在的地方水位低淺,流水只沒到他的胸口。

  “這裏很漂亮,唉,在這裏離開這世界,不知算不算一種安慰。”川穹已經完全絕望,知道這裏多半是自己在這個世界最後看到的景色了:“這個地方叫什麽?”眼見無幸,他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這是湘水。當年舜帝南巡,在這附近駕崩。他的兩個妻子娥皇女英奔喪到此,傷心欲絕。據說這些竹子上的斑點,都是她們留下的淚痕。”

  “那個舜帝一定是個好男人吧。”川穹道:“我死了以後,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這樣傷心難過。”

  “大概不會吧。”藐姑射道:“因為大家都不會知道你的死訊,只是以為你失蹤了而已。日子久了,應該就會漸漸把你給淡忘掉。何況……這個世界上有會懷念你的人嗎?”

  川穹能想到的只有燕其羽,然而姐姐此刻身處三千煩惱之中,未必顧得上自己吧。川穹心裏一陣黯然,朝空處道:“師父,你到底在什麽地方,為什麽我都看不到你。”

  藐姑射笑道:“你不該問我在什麽地方,你應該問你自己在什麽地方才對啊。”

  川穹不解道:“我在什麽地方?我不就在湘水邊上麽?啊——不對!”川穹腦袋一熱,讀到了頭發上記載的某條某目,醒悟過來,喝道:“現!”

  什麽湘水,什麽河岸,什麽湘妃竹一霎那間全都消失了。川穹舉目四望,才發現自己原來站在藐姑射的手掌之中。那浩蕩北流的“湘水”,不過是師父的一道掌紋而已。

  川穹嘆道:“我自以為逃出了千萬裏,原來根本就沒有跳出你的手心。”

  藐姑射道:“等你見到了至黑之地,你就會知道萬裏之寬廣和巴掌之狹小,其實也沒多大的區別。”

  他的手心突然變成一個黑洞,川穹無立足之處,登時跌了進去。跟著眼前一黑,通往華夏世界的通道關上了。

  “我已經死了麽?”周圍空蕩蕩的一無所有,然而就在這面對死亡的片刻間,他卻變得異常敏銳起來:“那是什麽感應?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