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任飄萍·不系舟 第八關 西南之望

  西南乃偏安之局。

  當虞夏之際,蠶叢屢有席卷天下之意。其時夏人起於河洛,建都陽城,東征有扈,大戰於甘,一戰而令諸侯懼。蠶叢國主知事不可為,乃受大夏馳封,為西南方伯。太康時大夏政亂,後羿代夏為王,西南諸國又蠢蠢欲動。謀劃未就而少康復國,大夏中興。

  自少康復國至桑鏖望為蠶叢國主、執掌西南牛耳,西南偏安之局已歷三百年。

  桑鏖望背負雙手,看著壁上的《山川社稷圖》,知道天下又將動亂。西南的英雄們已經錯過了兩次,能否趁亂而起,或許就在這幾年之間了。

  桑季靜靜地站在兄長背後。這是一個斯文儒雅的男子,看到他,便會讓人想起桑谷雋的將來。

  “聽說中原有人過來。”

  “是一支商隊。商屬國陶函的商隊。”

  “哼哼!”桑鏖望回過頭來,或許這張臉二十年前也是十分俊秀的,但這些年來卻因承載了太多的壓力和悲痛,而不再有年輕時的輕松與閑逸。“成湯的勢力,擴張得好快啊。不過現在就來經略西南,是不是太早了些?”

  “隔著昆吾,商國要過來不容易。這支商隊或許也只是一個刺探性的動作,不過這支商會的頭腦人物倒不簡單。”

  “哦?”

  “這支商隊的後頭,還跟著大大小小數十個商團,龍蛇混雜。從蠶叢邊界到孟塗,已過七城,十九鎮。這些年,蠶叢國民對外來商隊本來並無好感。”

  桑鏖望哼了一聲,說:“這是中原人自己種下的惡果。”

  “不過,”桑季說,“這支商隊卻很受歡迎,每過一處,幾乎都引發滿城的狂歡。”

  桑鏖望皺了皺眉頭:“或許是這兩年平淡得膩了。”

  桑季笑了笑:“這應該也是一個原因,自小雋封鎖川口,民眾們可好久沒見川外人了。”

  桑鏖望道:“胡鬧!”

  桑季繼續道:“不過,陶函和以前的商隊確實也大大不同。”

  “哦?”

  “他們每過一處,除了買賣公平以外,又有一幹人等給本地商家講解商國的商虞之道,傳授中原人的籌算之法。更派出一批人給當地人講解中原的物價和風俗。我派出去的人正好聽他們在向本地人講解:青石在蠶叢雖然賤如泥沙,在陽城亳都卻有百金之價——諸如此類。如今青石等土產在城內已經價格狂飚,據說連附近鄉野也有愚民趕來販賣。更有一幫本地財主,忙著擴建房屋,有意囤積居奇,甚至組建商隊。”

  “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桑鏖望道:“他們能夠賺取的,不外乎兩地的價差。我國民眾消息閉塞,按理,他們應該盡量利用小民的無知壓價才對。”

  “所以才說這支商隊和以前的商隊大大不同。除了陶函自己的買賣外,連跟著商隊來的那些雜商團也受陶函約束,買賣做得甚是公允。聽說是陶函的台首親自出面告誡:若有商家違反他所定下的三條規章,便不得再尾隨陶函商隊前行。”

  桑鏖望問道:“哪三章?”

  桑季道:“不得欺詐,不得偷盜,不得犯當地之俗。”

  桑鏖望回頭看著《山川社稷圖》,良久道:“台首是誰?是於公之斯麽?”

  “不是,是一個年輕人,叫……”桑季頓了頓,一字一句說:“有莘-不破。”

  桑鏖望倏然回頭:“有莘?”

  桑季緩緩重復了一句:“有莘,有莘羖的有莘,有莘不破。”

  桑鏖望眼睛突然變得空洞:“一個姓有莘的人居然能活著從陶函走到這裏,看來川外的局勢確實變了。”

  兄弟二人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不甘寂寞的光芒。

  “我要見一見他。”

  桑季道:“就因為他姓有莘?”

  桑鏖望道:“也因為我想知道,把小雋逼得狼狽而回的人是不是他。”

  “現在?就現在去?”羋壓興奮得跳上跳下。

  有莘不破道:“這麽興奮幹什麽?”

  羋壓叫了起來:“桑鏖望的筵請誒!八大方伯之一、堂堂西南霸主桑鏖望的筵請誒!”

  有莘不破笑道:“你好歹也是季連城的少城主,別搞得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

  “你不知道的!”羋壓說:“蠶叢桑家,器皿天下第一!偏偏爹爹又不肯幫我的忙——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收集到兩個第二等的陶盤!才第二等啊,在我的架子上已經是最好的陶盤了!他們國主筵請,用的一定是一等一的菜式和器皿!啊,想不到我這麽快就可以見識到。要是呆在家裏,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