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任飄萍·不系舟 第七關 劈開前路(第3/5頁)



  馬蹄躲在草叢裏,遠遠看見陶函商隊那個年輕的台首坐在地上,背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山嶽一般的男人。

  “他們一定是在商量開路的事情。”馬蹄想。

  “你身邊也有很復雜的人?”有莘不破問。

  “所有大人都很復雜的。想法簡單的,除了孩子,就是那些不願意長大的人。不過我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不認為我的簡單是一件壞事,喜歡我,信任我,愛護我;我也以此報之。但我們之間的情誼是不被允許的,後來……”

  “後來怎麽樣了?”有莘不破問。他並沒有問“為什麽不被允許”,因為直覺告訴他男人不想提這事,也因為這對他並不重要。

  “我開始會用心思,開始很痛苦,白天開始恍惚,夜裏開始無眠。”

  “那你是怎麽走過來的?”有莘不破問。

  “就這麽挨著。這些年過得很痛苦,但也過得很快。很多事情都改變了,我也早不是當初的少年,但依然改不了把事情想得簡簡單單的壞習慣。雖然我周圍有很多很復雜的人,我的朋友,我的對頭,我的親人……我沒必要為我的敵人而改變,因為對付他們我只需要揮一揮拳頭。但對親人和朋友,我該怎麽辦?當他們期望著我按照一條不適合我的路走的時候,我能怎麽辦?”

  “後來呢?你按他們的期望走下去沒有?”有莘不破問。

  “我不知道。我是一個笨人,笨人並不會因為痛苦而聰明啊。相反,我迷糊了。我背叛了對那個人的承諾,在我的親人和朋友開始按照他們認為的幸福模式為我張羅的時候,我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就在那個迷糊的晚上,那個人來了,就是那個最喜歡我、最信任我、最愛護我、而我也如此報之的人,那個晚上,那個人在我面前殺了我的親人,我的至交,招來無底洞,吞噬了我的故鄉。”

  “啊——”和有莘不破的震驚相比,男人的聲音卻出奇的平靜:“當時我呆了,甚至瘋了。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們後來怎麽樣了?”

  “哦,很多人聽我說起這個故事以後,都會問我:‘後來你報仇沒有?’你為什麽不這樣問?”

  “你說過,那人喜歡你、信任你、愛護你。那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有很多事情有意義的只是事情本身。原因什麽的是沒有必要的。他殺了我的親人,毀了我的故鄉,這兩件事情,已經注定我們之間不可能在像當初那樣簡簡單單地相處了。”

  “那你怎麽辦?”有莘不破問。

  “我一拳打了過去……”

  “你殺了他?”有莘不破吃了一驚。

  “沒有。但這一拳把我們之間所謂的愛護和信任都粉碎了。那個眼神……本來那個眼神永遠都比我的拳頭復雜得多,但那一刻也變得簡單清澈起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可是我不應該這麽做麽?世俗中的朋友都認為我這一拳打得對。或許還應該打得更重一點。除了有莘羖。”

  有莘不破一震:“有莘羖!你認識他?”

  “嗯。一個和我一樣不幸的朋友。”

  “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很久沒見面了。你找他?”

  “對!”有莘不破盯著眼前的巫女峰:“所以我要劈開這座山。”

  “為了走得更遠,甚至不惜放下一直以來的堅持?”

  有莘不破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呢?”

  “我並不是你的好榜樣,因為我活得並不是很開心。”

  “但你還是一路走過來了,是嗎?”有莘不破說。

  “對。”

  “遇到大山阻路的時候你怎麽辦?”

  “用拳頭劈開它。”

  “拳頭?”

  “對。”男人走上前去,有莘不破清清楚楚地感到一種很難言說的氣息慢慢在他的右手凝聚起來。“那個人對我說,像我這麽笨的人,嘿嘿,‘就只會用這只拳頭,不過,用這只拳頭也就夠了。’”男人再次擡頭,仰天長嘆,嘆息聲中說不清的蕭索:“可惜,這拳頭就算能劈開山脈,斷絕江流,也理不清我們之間的恩怨情仇。”

  日間有莘不破說“我想一個人呆一會。”他的朋友們都知道,他需要一個靜一靜的晚上。羋壓進了他的“灶間”,雒靈回了松抱,於公孺嬰上了鷹眼。有莘不破又對輪到值夜的江離說:“咱們換一個晚上吧。”江離也不說什麽,把七香車駛進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