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戲劇性結局

  作為羽人,雲滅對暗月這玩意兒並無好感。拋棄諸如“暗月帶來災禍”之類玄之又玄的說法,暗月對他的直接影響就是——不能飛翔。盡管他平時並不輕易使用飛行的本領,但此時走在暗月域裏,仍然有被鋸掉了一條腿的感覺。

  胡斯歸不時幸災樂禍地看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說:現在你和我們一樣了。

  和裂章域荒涼的石原不一樣,暗月域的植被生長異常旺盛,一進去就是一片廣袤的草原。那些瘋長的綠色野草幾乎有一人多高,讓人的視線不斷受阻,而且草質怪異,不像尋常的草葉那樣柔嫩,而是粗糙堅硬,邊緣尤其鋒利,一不小心就會被割傷。好在胡斯歸等人對這片草原並不陌生,安排了熟手在前方割草開道,就像是在森林裏鏟除樹枝藤蔓開道一樣。只是草叢裏撲飛著數不清的蚊蚋,一團團地向人們臉上撞去,即便準備了驅蚊水也沒那麽容易解決。當化整為零的叛軍分批泅渡並最終在草原中的一個水泡附近集結在一起時,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帶有一些蚊蟲叮咬的痕跡。

  最後清點下來,可用之兵總計有將近三千人。相比昔年華族與蠻族作戰動輒數萬人乃至於數十萬人的規模,這三千人實在微不足道,但對於雲州這片荒蕪之地而言,已經是一個龐大的數目了。難怪龍雷如此有信心。

  “本來該有差不多四千人的,”胡斯歸低聲對雲滅說;“龍雷這孫子,只有勇力去蠻幹,卻不懂得保存有生力量。”

  “你和龍雷交過手嗎?”雲滅問。

  “沒有,好歹名義上他和我還是一撥的,但他的身手比起你我至少要差了一截,華而不實。”胡斯歸隨口說。雲滅點點頭,沒有再問,很快又想到兵力問題。三千人的確不算少了,但敵人顯然並不只有人,龍淵閣的書生們曾遇到過的觸須怪物、風離軒曾布下的殺人樹林,都是能在一瞬間取走無數人性命的東西。

  還是覺得這一戰勝算極微,甚至於根本沒什麽勝算,雲滅的眉頭皺到了一起。可一向老辣的胡胖子為什麽不阻止呢?

  接下來的幾天裏,胡斯歸和龍雷等人聚在一起謀劃進攻方法,雲滅無所事事,只能坐在帳篷門口,看著草原裏似乎永遠不停息的雨水。按季節來看,現在應該已經是隆冬季節,但雲州的天氣好像也和東陸不大一樣。那些雨水並不帶來刺骨的寒意,卻好像連綿不斷的秋日絮語,把一陣陣的愁思帶給浸潤其中的人們。吹過草原的風把那些雨絲吹得歪歪斜斜四處飄散,在空中劃出晶亮的軌跡。

  秋風、秋雨,加上暗月對人情緒的影響,雲滅很自然地又想起了生死未蔔的風亦雨,這好像已經成了每天的功課。這個一輩子都把自己藏在高傲與自尊的外殼中的男人,一旦外殼上被弄出了一個小缺口,想要補上就不那麽容易了。當然,他絕不會把自己的真實內心顯於臉上,甚至在身邊完全無人時,也會在嘴裏用挺不耐煩的語氣嘟噥兩聲給自己聽:“真會給人找麻煩。哼。”

  他也趁著這最後的清閑時光騎著沙馱在暗月域裏查看過一下地形。暗月域比裂章域略小,但仍然算是地域廣大的地方,地形也很復雜,形狀近似一個東西走向的長形口袋。這裏與裂章域相連的西面一段較寬,也就是這片野草不斷瘋長的原野;與谷玄域相連的東面則相對狹窄,是一片環境相當惡劣的濕地。而叛軍和領主可能開戰的區域,大概會在“口袋”的中央。那裏的氣候難得的適宜農耕,在兩片草原之中,居然開辟出了不小的耕地,能收獲一些品質中等的作物,養活一些人。領主原本並不很重視這些耕地,但就在幾年前,卻突然派兵強行驅散了耕地上的農夫,將其中最肥沃的一塊地霸占下來,禁止任何人接近。

  “他在那裏發現了寶藏嗎?”雲滅問。

  “就算是寶藏,不出雲州也沒法用啊,”胡斯歸回答,“進出雲州那麽難,再值錢的寶藏也沒法吸引商人舍命來交易。就像沙漠裏快要渴死的旅人,一壇金子絕對比不上一杯清水更有價值。”

  “那這杯清水究竟是什麽?”

  “我多次派人去偷偷打探,為此犧牲了不少性命,不過最後總算得到點消息。領主在那裏的地下找到了某種特殊的礦石,如果交給河絡研究冶煉的話,可能會造出足夠堅固的船,抵禦雲州海域的風浪。這一點,恐怕是領主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吧。”胡斯歸說。

  雲滅想了想說:“沒錯。單純當這片蠻荒之地的統治者,絕對不是領主的目標。他的眼光必然還是會落在富饒繁榮的東陸。但如果雲州始終維持著這樣與世隔絕的狀態,他的野心就難以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