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三)

老師出去了一整天,留下我一個人看著這間小小的鄉村酒店。去往大雷澤買刀鰈的客商們嫌我口舌笨拙,都不來和我說話,我也樂得清靜,給他們備好飯菜後,一個人搬張凳子坐到門口,看著門外細密的雨簾。

越州是個濕熱多雨的地方,冬天也很難見到雪,和我的家鄉大不一樣,但家鄉只有人們的白眼,越州卻有老師的溫暖。所以我不喜歡家鄉,而喜歡越州。

今天的雨不算大,客商們歇過腳後就繼續趕路去了。據老師說,刀鰈這東西是近些年才興起的,在我來到之前,從來沒有商人提到過刀鰈。所以那時候大雷澤附近極少有人光顧,酒店的生意無比冷清,一年到頭就是那麽寂寞地坐在屋檐下,看著無窮無盡的雨絲從天空中落下,在地上濺出晶亮的水花。

“那樣多好,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打擾,”老師說,“你的頭腦會很澄明,可以不受打擾地思考許多問題。雨聲也是一種富於韻律的音樂,而且總能和我們的頭腦合拍。那種時候,許多過去你的意識無法達到的角落都會被照得很明亮,思想的死角一點點被去除。而塵世的喧囂,只會讓我們的心靈一點點陷入盲目和混亂。”

老師的話多麽令人感動啊,雖然我完全無法體會那種境界,只是在心裏想想,也能感受到那種美好。現在我也在聽著雨聲,但身邊卻不斷地有一撥接一撥的客商經過。他們魚貫而入,叫嚷著食物;他們魚貫而出,談論著今日的商機,談論著離奇的失蹤案和快死的皇帝。當他們離開後,那些言語似乎還停留在空氣中未曾消散,還在如刀鰈一般遊動。

何況我還在惦記著腳下的培育房,惦記著那個浸泡在藥池裏的目標。他已經漸漸忘卻了自己的身份來歷,忘卻了無聊的瑣事,偶爾張開口——我已經把那塊布拿走了——嘴裏會含糊不清地念叨著:“我要殺了你……我要你的命……我要你死……”

很好,很正確的方向。

晚間的時候,老師回來了。這次他兩手空空,並沒有帶回什麽人。

“我只是去打探一下風聲,”老師說,“還好,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大規模行動,只是派了一個專門的捕快調查這件事。一兩個人不大可能成什麽氣候,不過還是小心為妙。”

“這些天注意著點過往的客人,”他說,“雖然我一直很小心地不留痕跡,但萬一遇到一個聰明的捕快,也許能跟蹤到這兒來。我們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

老師總是那麽的慎重而小心,所以我才那麽尊敬他。雖然我仍然無法拋棄掉濃重的自卑感,但我希望能成為老師這樣的人。

“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不要太在意相貌上的事情,那不過是無關緊要的皮毛,”老師總這麽安慰我,“你不會成為我這樣的人,因為你會超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