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祭:歸魔 二十七(第4/7頁)

  有那麽一陣子,石秋瞳眨巴著眼睛,簡直不明白雲湛這廝究竟在滿口胡言些什麽。但她很快明白了雲湛的意思,心裏忽而一片光明,忽而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何反應。她緩緩俯下身,看著那張倔強的小臉,伸出手來,把“太子”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化妝物都抹掉。於是她就看到了一張很熟悉的,但絕不屬於太子的臉。這是一張清秀的少女的面孔,眉目與石秋瞳有些相似,神色中卻隱隱帶點兇狠霸道。

  石雨萱,這是石隆的女兒石雨萱,也算是石秋瞳的堂妹,卻絕不是太子石懿。幾個月以來“太子”的種種怪異舉動,此刻不必解釋也已經一清二楚了。每天閉門不出,不願意見任何人,通過故意發脾氣讓宮女太監也不敢靠近,堅決不讓理發師為自己修剪頭發……原來都是為了防人靠近,以便藏匿自己的真實身份。

  “其實你根本不在乎頭發,你是怕理發師一摸你的臉,就會發現你是改扮的,對嗎?”石秋瞳像是在發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幾個月的擔驚受怕竟然換回這樣的答案,讓她覺得全身說不出的疲倦。她甚至都忘記了發火,忽然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也許一覺醒來,會發現之前的種種都只是噩夢,噩夢醒來,一切都會回復原狀。

  一只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握住她的右手,那是雲湛。雲湛用左手拍拍她肩膀,示意她要鎮定,並沒有放開右手,開始盤問石雨萱:“你為什麽要把太子換出去?你究竟為什麽要瞞著你父親這麽幹?”

  石雨萱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惶:“你……你什麽都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從我找到那個被你揪掉胡子的老家夥時,我就全都確認了,”雲湛回答,同時也是在向石秋瞳解釋此事的來龍去脈,“洪英曾無意間提起,有一個石隆的江湖朋友被你揪掉了半邊胡子,因為你非要他教你功夫,當時我就在納悶,如果真是一個武藝高強的人,絕不可能被你揪掉胡子,可見他的絕技根本不是武功,而是別的東西。當然,問過之後就很清楚了,那個老頭子最擅長的是易容,你想向他學易容,他不教你,你又去磨伍正文。因為你覺得妝容的本領高到極致,本來就和易容也沒什麽兩樣。”

  “至於你為什麽先去找那個老頭子,道理也很簡單,七個月前,就是他把你扮成太子,放入宮中冒充,所以你對宮裏的一切已經很熟悉,不會露餡;然後他再替被換到親王府的太子易容改扮,讓太子扮成你的模樣,帶上五個隨從出行:七個月前去雷州的根本不是你,而是太子!”

  石雨萱呆呆地看著雲湛,目光中充滿懼意,像是在看著一個怪物,但很快的,她終於軟了下來,伏在地上大哭起來。

  “我也沒辦法,我爹要害太子,他要害死太子!”石雨萱痛哭著,“我不能讓他殺死太子,我也不能揭發他,讓他被治罪,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啊!”

  太子的書房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三個人同時在裏面坐著了。這幾個月在宮裏擔驚受怕的生活,讓石雨萱成熟了許多,不再是那個頑劣胡鬧的假小子。她靜靜坐著的姿態,已經儼然有幾分淑女風範了。

  “現在我明白你是出於好意,可我還是不知道事情的起因與經過,”石秋瞳坐在她身邊,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我覺得我真是蠢到家了,自己的親弟弟被調了包,竟然幾個月時間我都沒有知覺。”

  “你不是蠢,而是……”雲湛猶豫著,措著詞,"而是……你對你的弟弟,實在關心得太少了。郡主雖然的確聰明好學,但易容術可不是能在半年內速成的法門,其實你只是稍微仔細觀察,就一定能看出不對來。這種水準並不能和那位真正的易容師相提並論,可以一路保持效果,讓隨同的誇父都看不出來,而是需要不停地增補,恐怕前後兩天的臉都會有微小的差異。可是你啊,恐怕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認真看過你弟弟的臉了,因為這是個孤僻的、別扭地、討人厭的小孩,讓你不想和他多說半句話。你只是例行公事地完成父親的任務,遠遠看見他還活著,他還健康,就足夠了。

  “十三四歲的男孩正是長得最快的時候,就算你偶爾遠遠覺得臉型有異,也不會去多想。而如果連你都沒發現,那些對太子十分厭棄的侍從就更加不會發現了。這真的真的是一個一戳就能破的謊言,可是兩三個月了,竟然沒有任何人想到去戳一下試試。作為太子的親姐姐,你恐怕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