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祭:凈體 十三(第3/6頁)

  “怪不得我找你幫我調查石隆的人際關系時,你那麽爽快就答應了,”雲湛一臉的頓悟,“我還以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原來你也早就想摸摸石隆的底細了。”

  “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我不能告訴你實情,”安學武沒有否認,“但等到你徹底卷進來之後,也沒什麽特別值得隱瞞的了。既然大家都對石隆有興趣,那就算是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你也不用老覺得自己吃虧,即便現在我行動不便,仍然可以給你足夠的協助。”

  “老實說,你的事我本來不想管,”雲湛說,“但現在我來興趣了。一切能和石隆掛上鉤的線索,我都有興趣。我很想知道,那些看似無關的雜亂的事件,能不能通過石隆這個人,最終融合到一起去。”

  石隆丟了女兒……石隆招兵買馬……石隆送給太子種種邪物……石隆可能和天羅的內亂有關……

  還有那座可以俯瞰南淮的高塔,仿佛是石隆的精神象征。這位讓人捉摸不透的親王,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需要什麽我會告訴你的,”他接著說,“現在我需要兩個名字。第一,那一天在凝翠樓,喝醉了之後帶頭鬧事的捕快是誰;第二,那位冷冰冰的藝妓是誰。有些話可能沒法親口去問石隆,但可以旁敲側擊。”

  “我能告訴你第二,但第一……告訴了你也沒有用。”安學武說。

  “為什麽?”雲湛問。

  “就在你來之前,我的手下剛剛告訴我,這個叫焦東林的家夥已經死了,”安學武的腔調很奇異,“他不知怎麽的發了瘋,昨天夜裏竟然跑去行刺石隆,已經被當場擊殺。幸好石隆並沒有要求追究,不然只怕整個衙門都要脫不了幹系。”

  雲湛身子一僵,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張夜行衣下的蒼白面容。那個咽喉上的致命傷口,在火把映照下顯得觸目驚心。

  離開衙門時,天色已經很昏暗,但南淮城的萬家燈火點亮,看起來似乎更加氣派。著名旅行家邢萬裏曾經說過,一座城市是否繁華,在白晝是看不出來的,一定要等到黃昏時分,華燈初上之時,當那些夜的妝容一盞接一盞亮起來後,才能瞧得分明。南淮的夜,就具備一種讓人留戀而迷醉的美感。那是一種流動的、喧囂的、混雜著脂粉與絲竹的生活氣息,是有錢人的天堂,也慷慨地為沒錢的人保留了屬於他們的角落。

  雲湛走到街口,停了下來。在來探望安學武之前,他先離開王宮,然後在家裏大睡了一個白天,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

  我應該左轉回事務所發呆,還是直走去親王府繼續打探石隆和石雨萱的蛛絲馬跡,又或者……

  最後他向右轉去,不久之後,已經來到了一家小而陳舊的宅院外。門牌上的“姬府”兩個字早就掉了顏色,呈現出一種灰暗的空洞。兩盞積滿灰塵的大燈籠許久沒有點燃過了,體現著這個偉大姓氏的日益衰落。

  看門人姬祿迎了出來,看見雲湛立馬臉色一變,扯著他的袖子,不由分說把他拉到街邊的一處角落裏:“雲大爺,求您別再來了!每次您一來,放您進去夫人要罵,不放您進去老爺要罵,我們做下人的夾在中間受罪啊!”

  雲湛輕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放心,我今天不是來蹭飯的,你只需要把姬承給我叫出來就行。”

  “老爺……又偷偷出去了,”姬祿說,“夫人正在屋裏發脾氣呢,說她明明已經把這個月的零用扣光了,不知道老爺又從哪兒弄到了錢。”

  雲湛憋住笑,矜持地讓姬祿回去,然後快步走向了凝翠樓。

  凝翠樓是這樣一個地方:它的主旨是讓人快活,說得精確一點,是讓肯花錢的人快活。和其他許多挑挑揀揀又做婊子又立牌坊的青樓不同,凝翠樓不大在乎來客的身份,管你是販夫走卒三教九流,只要能數出金銖,就能做入幕之賓。同樣的,不管你和這裏的老鴇和姑娘們交情多好,沒有錢那就別往裏走。

  這樣的原則,姬承的體會可是深得很。從第一次光顧凝翠樓起,他就和妓女小銘打得火熱,此後手裏有點閑錢就會跑來和小銘鬼混,老鴇龜公均對他熱情有加,大爺前大爺後地點頭哈腰。但有一次,他手頭已經沒錢了,想要憑著在此地混跡多時的薄面先賒賬,老鴇登時翻臉不認人,讓護院把他攆了出去。灰溜溜地出門時,姬承回頭望了一眼,小銘站在樓上,一臉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