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祭:凈體 九

  人們在形容某種混亂不清、完全糾結在一起的形勢時,最喜歡用“一團亂麻”這個詞。但對於雲湛來說,眼前的事情簡直比一團亂麻還要糟糕。那似乎是無數股亂麻糾纏在了一起,沒有一根的線頭能夠找到,形成巨大的漩渦,把他困在其中,纏得他呼吸不暢眼冒金星。

  從被石秋瞳綁架進宮到現在,不過短短七八天,他的面前就忽然多出了無數的麻煩。他嘗試著在紙上劃拉了一下,不寫還好點,寫完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炸了。

  一、石隆突然和江湖中人往來密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二、石隆為什麽送給太子那些邪教祭祀用的肮臟物品?太子身上又發生了什麽?

  三、石雨萱被誰綁架了?藏在哪裏?目的何在?

  四、石雨萱每個月兩次光顧宛錦賭坊,是為了見什麽人?

  五、陷害安學武的人是誰,有何陰謀?

  六、最近幾天突然出現的兩樁奇特而慘酷的殺人案,兇手是誰,動機如何?真的是邪教作祟麽?

  七、我他媽的該怎麽去應付連安學武都能刺成重傷的王八蛋天羅?

  ……

  他扔下筆,憤怒地罵了兩句,但心裏的悶氣還是無法排解。除了兩起殺人案自有席峻鋒去頭疼、自己不必操心之外,石隆的秘密、石雨萱的行蹤、陷害安學武的幕後真兇都得靠自己的智慧去挖掘,與此同時還得隨時小心天羅無孔不入的暗殺。他心裏隱隱有點後悔了,早知道這筆傭金那麽難掙,還不如繼續厚著臉皮到姬承家蹭飯呢……

  但後悔歸後悔,抱怨歸抱怨,我們的雲湛先生在多數時候還是能表現出令人敬佩的職業節操,尤其是當他的委托人是石秋瞳時。他定了定神,慢慢回想起師父雲滅當年的教誨。

  那時候雲滅向他提了一個問題:“你被鎖在一間木屋裏,屋子很堅實,憑你肯定沒辦法撞開。四周的墻壁都在燃燒,很快會把你烤成焦炭;門外有人不斷向裏放箭;地上爬著無數的毒蛇,隨時可能仰起頭來咬你一口;房梁在吱嘎作響,說不定什麽時候整個屋頂都要塌了;屋裏放著一罐子火藥,引信已經被點燃,眼看就要被引爆,足夠把十個你都炸成粉末。這時候你該怎麽辦?”

  雲湛想啊想啊想了很久,最後頹喪地說:“你不如直接讓我去死好了。”然後有自作聰明地嚷嚷起來:“對啦!我聽過類似的故事,這是個講述應該如何笑對人生的寓言吧?是不是我應該在桌上找找有沒有什麽蜂蜜可以拿來舔舔……”

  雲滅二話不說,噼啪兩記驚天動地的大耳光,打得雲湛暈頭轉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捂著熱辣辣的臉頰,很不服氣地哼唧著:“那照你說該怎麽辦?那麽多危險湊一塊了,怎麽都是個死。”

  雲滅語氣平淡:“當然是先去斷掉火藥罐子上的引信,再把罐子挪開或者用水把火藥潑濕,避免它把你炸成幾百幾千塊。”

  “可是剩下的那些呢?大火、毒蛇、房頂還有冷箭,那些怎麽應付?”雲湛嚷嚷起來。

  “火藥罐子是最急迫的,比其他的都要急迫,”雲滅說,“如果不先對付它,你幹別的都沒用。不管你幹別的會不會有用,至少也應該先把這一步走完。”

  雲湛一怔,琢磨著他的話:“你的意思是說,哪怕是一線生機,也絕不能放棄,而且在任何復雜的情況下都要學會冷靜分析,如果有一百把刀子對著你,先躲開離你最近的那一把?”

  雲滅哼了一聲:“那麽簡單的道理,想那麽久才想明白。人生在世,總難免遇到各種各樣復雜的甚至於復雜而致命的狀況,可能會攪得你恨不能一刀把自己捅死算了。但是仔細想想,與其捅死自己,不如先理清順序,一樣一樣地慢慢幹——總比什麽都不做好吧?想要舔蜂蜜,死了之後慢慢舔去,但在此之前,先把火藥的引信熄滅了吧。”

  其實現在就是這樣的形勢,而且雖然復雜,還遠不到燃火的小木屋那樣糟糕的境地。雲湛想著,再多的線頭,找出一個就少一個。一件一件地去辦好了,別埋怨那麽多。比如眼看著三天的約期快到了,自己也應該準備準備,再去一次宛錦賭坊,找新朋友鐘裕聊聊了。自己手裏握著洪英和安學武的手下,他們也許破案不行,但要幫自己做一些調查,卻應該比較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