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祭:縛惡 二

  見鬼,這個該死的捕快怎麽那麽玩命?

  許鵬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一向對自己多年苦練的輕功很有信心,這也是他能在宛州各地當飛賊的資本。他總是趁著夜黑風高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高墻,從富商們的錢櫃裏盜走財物。偶爾有被人發現的時候,只要撒腿狂奔上房上樹,就沒有人能追得上。

  然而今天,他似乎是遇上了對手。背後那個身材壯實的捕快一直跟著他窮追不舍,從城中追到了城邊,再一路跟到城外。這個捕快身軀魁梧,一身肌肉糾結,顯然並不是練輕功的材料,事實上他的腿腳也並不算快。可惡的在於,他比許鵬以前遇到過的任何一個追捕者都更加有恒心、更加不屈不饒。雖然已經累得呼哧呼哧直拉風箱,但這位捕快就是不肯停下半步,始終像影子一樣死死盯住許鵬。他的同伴們都已經被甩得無影無蹤了,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拼命地邁著腿。

  許鵬累了,這一夜間他作案四起,由於收獲頗豐,回到客棧後一直處於興奮狀態沒有睡覺。到了中午好容易困倦了,這個狗日的捕快居然就找上門來了。此刻兩人已經追逃了兩個對時,日頭西斜,對方竟然還是不依不饒。

  真的累了,許鵬想。他已經多次提速把對方甩開,但只要稍微放慢腳步喘口氣,對方搖搖晃晃的身影又會在遠處出現。這已經不像是一場追逐了,倒像是在比賽誰會比誰先累死。

  王八蛋!兩腿酸疼得幾乎要失去知覺。許鵬惡向膽邊生,看看周圍——他們已經跑到了一片荒廢的田地上,而對方只有一個人。他停住腳步,摸了摸藏在腰間的匕首。不行就幹掉那個捕快——雖然賊和強盜理應有所區別,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捕快追了上來,在許鵬身前三尺的距離停了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們除了喘氣之外根本顧不上別的。捕快更是微微彎腰,兩手扶著大腿,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樣子。但到了最後,還是他強行先開了口:“把贓物交出來!跟我……跟我走!”

  許鵬做出膽怯而懊喪的樣子,迎著捕快走了上去,把一直捏在手裏的包袱遞給他。就在捕快伸手接包袱的一瞬間,許鵬猛地把包袱砸向對方的臉,同時已經把匕首從腰裏拔了出來。

  不過該捕快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反應卻也不慢。他先伸手擋掉包袱,見到寒光一閃,身子已經迅速側移,以狼狽不堪的動作勉強躲開這一刺。許鵬收勢不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捕快趁機飛起一腳踢掉了許鵬的匕首,接著合身撲上,狗熊撲食般把許鵬撲倒,兩人在地上扭作一團,滾得渾身塵土。許鵬竭力想要擺脫,但對方力大體重,很快把他死死壓住,然後揮起拳頭一拳拳砸在他的臉上,幾拳下去,許鵬就被打暈了。

  捕快松了口氣,從身上取出鐐銬,把許鵬銬了起來,這才顧得上伸袖子擦掉滿臉的灰塵、汗水以及灰塵和汗水和成的泥漿。他正準備把地上的包袱撿起來,忽然之間,背後一陣勁風毫無征兆地襲來。

  從速度就能判斷出,襲擊者是個絕頂高手,和許鵬這種三流毛賊絕不一樣。

  在那一瞬間,捕快的動作陡然間比之前和許鵬纏鬥時快了好幾倍。不再是一分鐘前笨手笨腳的招架功夫,他的右手迅若閃電地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反手切出,帶著淩厲的風聲,力量速度都無懈可擊,而且蘊有一種逼人的氣勢。對方連忙變招,捕快已經抓住這一下機會轉過身來,雙手齊出,令人眼花繚亂地連續攻出七招,每一招都精妙無比,但這些招式剛剛打出一半,他就硬生生地停住了,臉上的表情難看至極。

  “雲湛,你這個混蛋!”他破口大罵,“沒事做來消遣老子嗎?”

  雲湛微微一笑:“我一路看著你像烏龜爬一樣追這個小毛賊,再用比狗熊更漂亮的姿勢和他打架,把自己弄得像個唱花臉的,實在有點忍不住了。整個南淮城的戲子都找不出一個演技比你更好的,夯貨。你們天羅果然出人才。”

  這個被雲湛稱為“夯貨”的捕快,就是他向石秋瞳要求來協助自己的安學武。此人看起來五大三粗貌似缺點心眼,有著一身說好不好,說壞又不算太壞的武藝,在南淮城勤勤懇懇工作多年,憑借著對各種瑣碎案件的韌性一點一點地升遷到捕頭。他沒什麽本事,偏偏十分自信,最痛恨私家遊俠,張口閉口就是國家律法神聖不可侵犯,原本向來為雲湛所看不起。但在一年前的一起案件中,面對著一位可怕的強敵,安學武無意中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原來他竟然是殺手組織天羅的一員,是個隱藏不露的高手。他那副庸庸碌碌的偽裝,竟然連雲湛這樣精明的人都騙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