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洲平原行進中的王軍(第2/5頁)

  一想到數萬師氏族人即將頂著矢石火木去爬上那堵幾乎倒懸的城墻,師仲函暗自長嘆了口氣。耳旁傳來一陣啞暗的叫聲,那只從清早開始便一直停在營壘旁邊枯樹上的黑色鷹隼不安地跳動了幾下。師仲函看它一眼,不禁苦笑一聲,道:“你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這只名叫做集空的鳥聽懂了他的話,點點頭,師仲函卻茫然不知。它最喜歡眼前這樣的天氣,一半是黑夜,一半是白晝,薄雲在低空繚繞,戰場上彌漫的殺氣讓這畜生提前聞到了死亡的氣息,禁不住渾身顫抖。

  師仲函從懷中掏出一塊肉幹,想要扔給它,不料那鷹隼向他呀呀地叫喚兩聲,展開黑色的羽翼,縱身一躍,便如一片鴻毛般輕飄飄地投入到晨曦微寒的空氣中。它在師仲函的營壘上空轉了兩圈,向西北方向飛去。它穿過一片煙霧,突然,飛進一片被陽光照亮的天空中,上升氣流托起它迅速上揚,整個祁洲平原出現在它眼前。

  在它的下方,二十四個黃褐色的方陣正在黑土地上湧動。兩萬余名甲士排成整齊的六列,舉著四百面飛鳳、飛廉、飛熊、飛虎、飛豹、飛象、飛鮫旗幟,一萬六千杆長槍,三千張巨弩,在鼓聲的指揮下協調前進。這支師氏大軍在昨夜的風雨中站立了一整夜,戰旗、盔甲浸透了雨水,變得又冷又重,成了泥土一般的顏色,但是士卒們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們步調一致,踩著沒過腳背的泥水前進,越靠前的方陣進行得越快,將整列隊伍拖成一條洪流。當六條洪流的前鋒即將抵達護城河時,第一輪火龍砲彈唿嘯著掠過隊伍上空,撲向堰都城。

  那些火龍彈幾乎沒有對城墻造成破壞,連明顯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但是緊跟著又是數十發擊中城墻,有一些東西開始坍塌下來。城墻上升起數發信號彈,看不分明的箭雨開始唿嘯而下。

  河邊已經開始架設浮橋,數百人跳入冰冷的水中,為大部隊扛起木橋。但是在大部隊到來之前,這支位於城墻弓箭攻擊範圍內的前鋒遭受了打擊,河面上泛起血水,一些人松開木橋,掙紮著漂浮在水面上。

  集空興奮地向下俯沖,然而它還沒有靠近河岸,便有數支箭羽嗖嗖地掠過身旁,集空雙翅大開,迅速地向上逃離。

  它升到數十丈高的空中,進入薄雲層中,向箭雨來的方向平飛了一陣兒。在它的下方,原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城墻和密密麻麻的黑色屋頂。城墻上滿是人,密得幾乎站不下,他們在擁擠、推搡,向遠處逼近的王軍發射數不清的箭矢。火龍砲彈冰雹般砸在城墻上,墻上的人紛紛墜下。偶爾有一兩顆火龍彈越過城墻,砸入街道,立刻燃起大火。人們在各條街道上奔跑,人群中刀光閃閃,不斷有人倒下。

  它飛過另一道城墻。相比前一道,這道墻安靜得可怕。墻上和墻下都是人,但是沒有人站著。所有的人都規規矩矩地蹲在地上,他們的腳下滿是刀槍的閃光。它的前方出現了一連串矗立於城市中心的宏偉建築,其中那座黑色的巨塔甚至比兩道城墻都高得多。

  集空在空中打了個旋。那座黑塔給這畜生難言的恐懼之感。明明風是刮向那塔的,可是集空卻感到陣陣寒意從那塔中散發出來。這並非是普通的寒風,對於翺翔於長天的集空而言,即使是穿越昆侖山巔的冰川,也不曾有過如此的寒冷。這寒冷似乎在提醒所有企圖靠近的生靈止步。

  它將這塔深深地印在腦中,轉向北方,重新掠過內城,飛過外城。火龍彈從城外各個方向飛進來,街道中已有更多的地方起火,到處都是人,他們混亂地擠來擠去,象無數道黑煙交纏在一起,哭號的聲音沖天而起。

  集空討厭這聲音。它喜歡安靜地欣賞天籟之聲,對於人世間的哭號聲,它和它的主人都不喜歡。它飛向城外,這一次,它更貼近地面,幾乎就在城墻上那些亂作一團的人們頭上一掠而過。這些人和城外那一片片戴甲的大軍不同,他們中只有很少的人頂盔帶甲,絕大多數都穿著布衣,有老有小,亂擠亂嚷,痛苦而絕望。

  人群中只有一雙眼睛看到了集空,集空也看到了他。一雙孩子的眼睛,從亂麻麻的布衣中透射出來,清澈而鎮定地望著天上的鳥。集空在氣流中上下翻飛,向那雙眼睛發出打招唿的唿嘯聲,那雙眼睛眨了一下,表示回應,隨即淹沒在一片擁擠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