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冰海王座 第三章 零號(第2/7頁)

她停下了腳步。再往前走就到頭了,那裏有一扇孤零零的鐵門,上面用紅漆寫著巨大的“Zero”。

零號房。

這層共有39個小房間,但排序只到雷娜塔的38號房,多出的一間就是零號房。這群孩子一共只有38個,如果零號房裏也住著一個孩子,可是他從未露過面,沒跟雷娜塔他們一起放過風,不在食堂吃飯,也不參加晚上看革命電影的活動。所以零號房應該是個空房間。有大膽的孩子往裏面看過一眼,說那是間很可怕的禁閉室,裏面有刑架一樣的東西;也有孩子說那裏面其實關著兩個孩子,曾隱約聽見他們爭吵的聲音。總之零號房是個謎,護士們嚇唬孩子們的時候就說:“零號房裏的東西吃掉你們!”

按中國人的風水學,走廊盡頭的房間是一切不潔之物的聚集地,會養出可怕的東西來。這些雷娜塔都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對零號房很抗拒。這層其他區域她都去轉過,除了零號房。

鐵門前掛著一盞昏暗的汽燈,沒有風,火焰卻在自己搖晃。

雷娜塔的心裏忽然蹦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莫非黑蛇藏在零號房裏?今夜她的心理很奇怪,以往看起來猙獰可怖的零號房,現在顯得神秘又有吸引力,她不知不覺間越過了“禁入”的標志。汽燈在頭頂搖晃,投下變幻不定的影子。鐵門上銹跡斑駁,掛著一把大掛鎖。雷娜塔輕輕地摸摸大掛鎖,她還沒做好打開房門看個究竟的準備,反正她也打不開。

掛鎖“啪”的一聲彈開,直墜下去!這麽重的一把掛鎖如果落地一定會驚動樓上的護士們,那樣雷娜塔就完了!她趕緊撲過去接掛鎖。

就這樣她一頭頂開了零號房的門。房裏黑著燈,空蕩蕩的,輕微的腐爛氣息撲面而來。白窗簾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種黑色汙跡,探照燈的光從木條的縫隙裏透進來,隱約可見左手是一排排的鐵架,上面堆滿玻璃藥瓶,右手則是一張鑄鐵手術床,遍布黃色銹斑。雷娜塔忽然明白了,窗簾上的汙跡是血,這是一間手術室。手術室裏有血並不奇怪,可她狠狠地打了個寒戰,與其說手術室……不如說像肉類工廠。

這時她聽見了隱約的呼吸聲,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裏隱約有一張類似床的東西,上面躺著蒼白的人形,那人穿著一件拘束衣。那種衣服是用堅韌的白麻布縫制的,全身上下縫著十幾條寬皮帶。如果孩子鬧得特別厲害,護士就會給他們穿上拘束衣。雷娜塔也穿過一次,皮帶扣緊之後就只能僵硬地平躺,整個人像是被繭困住的蛹,扭動脖子都難,真比死還難受。比起穿拘束衣,關禁閉都算是一種享受。

零號房裏居然關著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也不知道他穿了多久的拘束衣,那種東西穿上幾個小時,再暴躁的孩子都會像小綿羊一樣溫順。

雷娜塔大著膽子靠近。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角落裏不是一張床,而是鑄鐵的躺椅。它的寬度只夠讓人半躺著,上下有很多孔洞,用來固定拘束衣上的皮帶。雷娜塔忽然可憐起這個孩子來,她被套上拘束衣的那次還只是扔在禁閉室的床上,這個孩子卻被拴在鑄鐵椅子上,連扭動都不行。

可這個孩子居然甜甜地睡著了。

那是個男孩,雷娜塔從沒見過他。他戴著一個鐵絲面罩,透過面罩可見一張亞洲人的面孔,清秀得近乎孱弱,黑發蓋著寬闊的額頭,眉毛漆黑挺直。雷娜塔默默地看著他,聽著他勻凈的呼吸,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看他睡得那麽安詳,零號房也沒那麽可怕了,藥味和血腥味也淡了下去,探照燈照在墻壁上,光如滿月。

“真可憐啊。”雷娜塔小聲說。

她沒什麽能幫這個男孩的,只是看他的嘴唇有些幹裂,就去水管那裏接了一小捧水,隔著鐵絲面罩滴在男孩的嘴唇上。水滲進去之後男孩的嘴唇略略恢復了亮色,雷娜塔心裏有些高興。

她抱起佐羅走向門口,這時背後有人說:“別急著走啊,雷娜塔。”

“他看起來不太正常。”邦達列夫說。

“我們對他實施了腦橋分裂手術。”博士說,“這種手術原本是用來治療癲癇的,把連接左右兩個半腦的神經切斷,手術後兩個半腦獨立工作,不再聯通。”

“所以他變得癡呆了?”

“不,不是癡呆,而是人格分裂。想想看,同一個人的腦顱裏,兩個半腦分別工作,彼此不對話。他們會覺得身體裏有兩個自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人的左右半腦負責不同的工作,欲望是由左半腦主管,道德則是由右半腦主管。左半腦喜歡裸體女人,右半腦告誡你要做彬彬有禮的紳士。一般人的兩邊半腦會互相對話達成統一,但實施過腦橋分裂手術的病人可能分裂為‘道德自我’和‘欲望自我’兩個人格。”